戰楓的身子顫抖。
大雨瓢潑而下,雨是冰冷的,風是冰冷的。
雪望著透明的雨絲,絕美的容顏似有輕輕婉歎。玉自寒長身而立,凝視雨中二人,眉心深皺,
“戰楓,你真是一個愚蠢的人。”
如歌流淚道。
她恨他,恨他的愚蠢,恨他殺了爹,恨他令自身陷入如此萬劫不複的境地。
戰楓閉上眼睛。
沒有盡頭的冰冷讓他的身子僵硬如鐵。
“愚蠢的人應該去死。”
他提步繼續走。
“你沒有資格去死!”如歌將淚水擦幹,對他的背影說,“我是爹的女兒,隻有我有資格為爹報仇!”
她麵容堅毅,背脊挺直:
“雖然你恨爹,可是我知道爹愛你。你既是爹的血脈,那麼,除非我已死掉,否則我不會讓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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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弱點。
暗夜羅應該也有弱點。
雪輕輕撫琴:“暗夜羅不是人,他是魔。”
“人和魔有什麼區別?”
“人有喜怒哀樂,魔隻有殘忍和冷酷。因為沒有人類的感情,所以也就沒有了人類的弱點。”
如歌搖頭:“世間不會有沒有弱點的事物。”
琴聲流水般淌出雪的指尖。
“你是仙人,有弱點嗎?”她問道。
雪瞅她一眼,眼神帶點幽怨:“明知道我惟一的弱點就是你。”
如歌靜靜思考:“那麼,暗夜羅也一定有他的弱點。”
雪輕笑不語。
“暗夜羅為什麼會成為魔呢?”
雪的笑容帶上抹讚許,果然是聰慧的丫頭,可以快速地抓住問題症結:“因為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他深愛著,可是卻不屬於他的女人。”
“你是說——暗夜冥?”
“是的。”
“她和他不是姐弟嗎?”
“在暗夜羅的心中,隻有他喜歡和想要的,沒有倫理和束縛。暗夜冥卻不同,她雖然溫柔,但是這一點上從未向暗夜羅妥協。於是就有了悲劇。”
如歌出神。
那應該是她親生的母親吧,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可以讓暗夜羅和戰飛天都為之傾倒。
“你見過她嗎?”
“沒有。我來到烈火山莊時,隻見到剛出生的你。暗夜冥已經自盡了,她用一根簪子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如歌怔住。
她一直都知道暗夜冥死了,可是如此清楚地聽到她死去時的情況,心裏仍舊滿是愴然。
不知用什麼材質打造的簪子,隱隱泛出黃金般的光澤。造型是尋常的梅花形狀,但做工精巧,線條圓潤。梅花花心原本應該是嵌有寶石之物的,如今卻隻有一個凹陷。
簪子的尖處有些暗色,像是陳年不褪的血跡。
雪將它遞給如歌:“當年我答應烈明鏡封印你三年,索要的報酬就是這根簪子。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把它給你吧。”
她的手指微微發顫,食指劃過簪尖,“啊”地輕呼,一串血珠滑落下來。
雪心痛地將她的手指含入唇內,道:
“小心點!這簪子怨氣太重,已是凶器,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要碰觸它。”
“哦。”如歌點點頭。
雪為她的手指止好了血。
如歌忽然道:“你的仙力好像真的減退了啊。不是隻用手指一揮就可以將傷口複圜嗎?”
雪笑得一臉驚奇:“好難得,你居然還可以開玩笑。”
“整日以淚洗麵對敵人並無功效。”
如歌站起身,走到屋內的銅鏡前。
她端詳著鏡中人。
潔淨如玉的麵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角薄薄有些稚氣,鮮豔如火的衣裳襯得她美麗倔強。
“我……長得同她很像嗎?”
如歌撫著自己的臉。
雪仔細看她:“暗夜冥氣質柔弱像臨河的蘆葦,你勇敢堅毅是湍流中的磐石,雖然五官輪廓相似,但沒有人會把你和她弄混。”
如歌輕笑:“她如果真的那樣柔弱,就不會有勇氣刺傷暗夜羅和自盡。柔弱應該隻是她的外表吧。”
是這樣嗎?
雪暗自想著。或許也有道理,不過因為他心裏隻有她一人,就從未真正體會過別的女人。
春日陽光明媚。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小溪中的水漲了半尺。清澈的溪水穿流在青山之中,漫過濕黑的石頭,閃著銀色的波紋,嘩啦啦歡快地流淌。
溪水邊有一座墳。
墳是十九年前的,然而像是有人一直在細心照料。沒有叢生的雜草,綠茵茵的細草好似一層輕柔的薄毯,嗬護著風吹日曬的墳頭。細草不高也不低,茸茸的非常整齊,打理它們的人必定是十分用心的。
圍繞著隆起的墳頭,開滿了芬芳的野花。
野花很香,蝴蝶翩翩起舞。
野花色彩絢爛,有粉紅色、淡黃色、白色、紫色……無論哪種顏色的花兒,卻都有一種溫柔的風華。
這就是暗夜冥的墳。
如歌跪在墳前,望著那塊木碑。
暗夜冥,她的母親。自從出生,母親這個字眼就離她很生疏,她一向以為隻要有爹就夠了,所有的愛爹都會給她。可是,此刻心底默念著“母親”兩個字,一股酸熱慢慢自她的鼻梁擴散到全身。
她用拳頭抵住鼻子,扭頭對玉自寒道:
“師兄,我見到我娘了啊。”
玉自寒溫柔地看著她:“你娘一定很開心。”
“希望她不要失望。”
今天,她特意梳妝打扮了下,麵容晶瑩如玉,雙唇微施丹朱。春日的陽光下,她清爽的體香撲麵而來,紅衣鮮豔得像第一抹朝霞,燦燦生輝。
玉自寒微笑。他知道暗夜冥一定會因為如歌而驕傲。
如歌凝視著母親的墳:“我其實很想問她——丟下我一個人走,她有沒有覺得遺憾呢?不過,這會兒我又不想問了。她決定那樣離開,應該有她的原因吧。而我在爹的照顧下,也一直過得很快樂。”
玉自寒摟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