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正靠在床頭，整個人顯得孱弱蒼白。趙元侃驚訝的發現，脫去平日的盛裝淩人，她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罷了。從前自己對她的態度，著實有些過了。
“王爺？”聽到腳步聲，潘氏回過頭來，見是他，便又扭了回去，“王爺怎麼在府裏？”
“是秦管家派人去叫我回來。你現在覺得如何？我叫人給你做點兒補品送來。”趙元侃柔聲道。
這難得的柔情，並不曾打動此時的潘氏，她滿心都是劉二娘的事，巴不得抓住趙元侃問個清楚。聽了他的解釋，不由好笑，“原來如此，看來是闔府都知道的事，不過是瞞著我一個傻子罷了。”
“怎麼這樣說？二娘在京城的事，並不曾告知別人。當年的事，你或許也有耳聞，二娘是被父皇驅逐出府的。她留下來，已是千難萬難了。”趙元侃道。
他這麼說，原是想要引起潘氏的同情。若隻是個不相識的普通人，潘氏少不得感歎幾句，可這人偏偏是劉二娘！她冷笑道，“王爺心疼她，處處為她設想，怎麼不替我們母子也想想？”
“是我對不住你。”關於這一點，趙元侃也無話可說。他對潘氏原就並無情愛，隻不過作為一個丈夫，他做得也不夠好，的確是愧對她。但他卻不能背叛二娘。
潘氏不由笑了起來，“對不住……對不住，嗬……”她笑著笑著，就滴下淚來，“王爺，你的心是怎麼長的？六年了，我以為你對我不冷不淡，不過是因為性子使然。因你對別的女子，也從來如此。我隻是不曾想到，其實隻是因為我不曾見過你心愛的那一個罷了。”
“並不是六年，”趙元侃試圖解釋，“我原本並不知二娘留下來了。是雍熙三年，我要出征的時候，元弼才告訴我的。那時我見過二娘一次，之後她再不願見我。來往起來，還是今年的事。”
他本意是想說自己並非有意隱瞞了六年，不過是這六年自己和二娘並無多少交集。
誰知潘氏聽過之後，更加淒然，“原來如此……一個離開了六年的女子，隻要再次出現，王爺都能義無反顧的去見她。我聽說她是太平天國六年才進府的，八年便被送走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王爺便如此念念不忘。我在王爺身邊六年了，為何就不見王爺對我用心？”
“你放寬心，別想這些，保重身子，先將孩子生下來要緊。”趙元侃道。
“孩子……對，她不能給你生孩子，便是生了，也是見不得光的。我肚子裏這個，才是王爺的嫡子。王爺便是為了孩子，才會高看我一眼。倘若這個孩子沒了呢？”潘氏說著抬起頭看趙元侃。
趙元侃被她的眼神一驚，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潘氏，你想做什麼？！”
“潘氏？嗬……王爺，我們女子是沒有名字的，在家隻稱呼排行，我行八，你從不曾喚我一聲八娘子。我娘跟我說，女子出嫁之後，名字是由自己的夫君所取。王爺恐怕根本不曾想過罷？”潘氏的神情淡淡的，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我如今隻有這個孩子了。”
饒是趙元侃對潘氏著實看不上，此刻聽了她的話，也不覺心酸。
說到底，還是他對不住她。娶了她，卻不曾給過她一個妻子的體麵，更不曾讓她歡喜過一天。
她在家時，亦是嬌養長大的女兒，到了自己這裏……趙元侃還能記得初見她時的模樣。到底是洞房花燭，喜帕揭開的那一瞬間，很難忘記，何況她的確很美。卻不過六年時間，就變成現在的模樣了。
他心中很愧疚，卻也很迷茫。這樣做固然是錯的，但他又要怎麼做，才是對的呢？
這樁婚事是父皇指的，他亦不能選擇。愛戀二娘，恐怕是命定，他也改變不了。
可是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又做錯了什麼呢？隻因嫁給自己，便要受到這許多的不公。
趙元侃忍不住又想起六年前張旻對自己說過的話，隻有足夠強大，才能成為哪個決定一切的人，到那時……到那時，他便是自由的了。至於潘氏……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或許所能給予的，仍然隻有一份嫡妻的體麵。而二娘，才是那個他想攜手同行的人。
良久無言，趙元侃也不知道還能跟潘氏說什麼，隻得反複叮囑道，“你別胡思亂想，好生養著，想要什麼，便讓人去告訴秦管家一聲。”
潘氏卻仍是一臉淡淡的模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