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眾人正說著話,忽然插進來一個弱弱的聲音。
趙元侃扭頭,便見二娘半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團兒,“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是。”團兒看了一眼趙元侃,又看了一眼二娘,道,“那日婢子去大相國寺燒香,為姑娘和肚子裏的孩子祈福。姑娘不是囑咐婢子,若有什麼靈驗的東西,就帶回來麼?”
“婢子上完了香,在廟會上閑逛的時候,就瞧見了這鐲子。因做工好,婢子便多看了幾眼。那小販便推銷起來,說那是開過光的東西。旁邊那位小娘子便說自己也買過,心想事成呢!後來來了個小沙彌,對那小娘子說,一停大師回來了,請她進去。稱呼的便是郭娘子。”
“一停大師與郭大人是故交,郭娘子上門拜訪,也是極有可能的。”張旻皺眉道。
趙元侃冷笑,“為何別的日子不去,偏要那日?別的地方不去,偏要在那裏提起鐲子?分明居心叵測!”
二娘卻隻是靜靜地躺著,好一會兒,才道,“團兒,你伺候我也有七八年了,盼你日後還記得這點子主仆情分。張大人,就勞煩你為她安排一下罷。”說完之後,便自顧自的閉上了眼睛。
張旻朝趙元侃使了個眼色,自己將人都帶出去了。趙元侃才走到床畔坐下,低低的叫了一聲,“子惠。”
二娘並沒有睜開眼睛,身子微微一動,聲音有些顫抖的問,“三郎,我們的孩子……”
“子惠,你別傷心,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孩子咱們還會有的。”趙元侃溫聲道。
二娘搖了搖頭,“不,不是的……”她強忍著淚,“這是三郎你的第一個孩子啊,我都還沒有看過他一眼……我都已經想好了,大名你來取,小名便是我的。若是男孩,小名就喚作禎哥兒,若是個女孩,小名便喚作秀姐兒。三郎,我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趙元侃仰了仰頭,似乎要將淚意逼回去,他重複道,“子惠,孩子還會有的。”
“是男孩……男孩好,那他將來就算不能繼承你的一切,也能靠自己拚搏。不像女孩兒,要悉心嗬護,還要擔憂她將來會不會遇人不淑,所嫁非人。性子不能太硬,夫家受不住,不能太軟,任人欺負……三郎……”她哭出了一聲幾乎是淒厲的呼喊,“那是我們的孩兒呀!”
她心裏有那麼那麼多的期許,那麼那麼多的盼望,那麼那麼多的夢,卻還來不及實現,就已經被粉碎了。
眼淚終於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趙元侃有些無措的替她擦拭,卻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開口,“三郎,你知道我床頭那個櫃子裏裝著的是什麼嗎?”
那個櫃子是新添置的,放在床頭,二娘卻不允許趙元侃去看,可是現在她輕聲說,“三郎,你打開好不好?”
趙元侃帶著些許疑惑打開那個箱子,然後就被驚住了。
那箱子裏,滿滿一箱子都是小孩子的衣裳,男女各半。看針腳,應是二娘自己製的。
趙元侃忽然覺得喉頭一哽。他知道,二娘是和他一樣的期盼這個孩子,為之做了無數的準備,並不是隨便說說的。當初潘氏有孕時,便不曾做過這些東西,都是交給針線房的。
“有時候我睡不著,夜裏起來,挑著燈做這些,我總想著,等我們的孩子穿上這衣服,會多好看,不管再辛苦,再累,我都能夠忍受。三郎,我總怕自己做得不夠多,不夠好,委屈了我們的孩子……”她開始小聲的抽泣起來,“太醫不讓我吃最喜歡的菜,我能忍住;讓我每天走半個時辰,我也照辦;我愛美,可是有孕之後,身體發福,從前的衣裳幾乎都不能穿,我也未曾抱怨過。”
“三郎,三郎你告訴我,為什麼就算是這樣,還是要失去我的孩子,你好殘忍!”
趙元侃伸手將她抱在懷裏,聽著她壓抑的哭聲,隻覺得自己心裏某個地方,痛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那是他和二娘的孩子,他難道就不痛,就不恨嗎?
不!他恨,恨不得立刻將那些害了自己孩兒的人碎屍萬段,恨不能將這個世界毀掉!
可是他不能,他什麼都不能做,還要忍受這些人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他要稱呼仇人做哥哥,還要娶另一個仇人做妻子。他心裏隻有更痛,更恨,可是他不能說,也不能哭!
“子惠,我發誓,遲早有一日,會為我們的孩兒報仇。”他咬著牙道。
二娘終於睜開了眼睛,仰起臉來看趙元侃。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卻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透著懾人的光芒。她緊緊地抓著趙元侃的手,要求,“三郎,你答應我,永遠不能讓那個郭氏生下你的孩子!你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