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泣不成聲。趙元侃有些茫然,十年了,這還是二娘第一次在他麵前這麼狼狽,而且爆發得這般突然。他聽著二娘的控訴,卻發現,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他想將二娘留下,二娘便留下了。他想要二娘,便要到了。二娘被送走,再見時他要二娘等他,二娘等了。可是如今想來,他從不知二娘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也不曾為她做過什麼。
趙元侃愣住。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與二娘兩情相悅,便一廂情願的給二娘自己認為的最好的。為了和二娘在一起,他努力的去爭位,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做主的,便能與她廝守。
為了得到那個位置,他實在是退讓了許多,但每一次都會想,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因為我要爭位,所以我必須這麼做。孩子死了得忍,官家想要孩子就要生。
到底是為了爭位,還是為了和二娘在一處?而二娘想要的,又到底是什麼?
“子惠……”他有些無措的伸手抱住二娘,極力從自己煩亂的思緒之中,牽理出順當的話語,“那些都是我的錯,不曾考慮過你的想法。你再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二娘哭了好一會兒,覺得情緒平靜了,這才推開他,靜靜的看著他。
“你看什麼?”趙元侃有些疑惑的問道,“可是我哪裏不對?”
二娘搖頭,“我隻是想記住你的模樣。三郎,咱們之間的事,並不是原不原諒就能夠說清楚的。趙祐是你的兒子,你心裏總會偏向他的。為了這個孩子,你也願意給他的生母體麵。可是我不行,三郎,郭氏是害死我的孩兒的凶手,而趙祐是仇人之子。”
“三郎,如今我尚可忍耐,可我怕有一天我忍不住,就會想殺死趙祐,到時候,你可還能原諒我?”
趙元侃大驚,“子惠,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趙祐他不過是個孩子……”
二娘冷笑,“三郎你不必再說,隻這句話,我便什麼都知道了。我這輩子,許再也不能替你生下孩子了,那是我的命,可害死了我的孩子的人,我也絕不會姑息。三郎,你日後不必來我這裏了,倘若有一日我憑自己的本事殺死了郭氏或是趙祐,你有多少怒火,都留到那時候來吧!”
“子惠,你這是什麼話?我怎麼可能不再見你?這不過是件小事,為何你就不能將它放下?”趙元侃追問。
小事?二娘隻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涼了,“原來我們的孩子,在你眼裏,不過是件小事。也是,死了的孩子,哪裏比得上活著的惹人喜愛呢?何況活著的這個,還可以繼承你所有的東西。”
“子惠,我並非是這個意思,隻是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為何……”趙元侃擰著眉解釋。
二娘站起身打斷他,“三郎,我不想與你爭論,這件事在我們之間,根本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你走吧。”
最後這三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很清晰。
將近十年的等待與守望,三千多個日夜的煎熬,終於在這一天走到了盡頭。二娘想,倘若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自己當初,還會不會選擇留下來?
趙元侃還想說話,可是二娘已經走過去打開了們,她低著頭站在門邊,一手扶著門,安靜而倔強,是一種無言的拒絕。趙元侃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用了。
“子惠,你再好好想想。十年我們都已經走過來了。如今眼看著成功在望,為何你反而要疏遠我?”他道。
二娘沒說話,心裏卻已是累極。為何直到此刻,他還能說出自己疏遠他這種話?感情的事是相互的,若非他的做法傷到了自己,難道是她在無理取鬧嗎?
趙元侃停了一下,見她沒有反應,隻能微微歎息,然後出門離開了。
他走之後,二娘還是站在門邊,許久,一動不動,隻是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在她麵前的那一小塊地方,氤氳出一片潮濕的痕跡。
九月的陽光透過門扉照進來,二娘一半身子站在陽光裏,一半躲在門後。
她忽然就覺得冷,覺得這世界之大,竟隻是一望無垠的孤寂冷清。
二娘終於用手抱住自己的雙臂,蹲了下來,像是要借用這樣的方式,來溫暖自己,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