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到的時候,李簫正被兩個嬤嬤按在刑凳上,一個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正手捧宮規站在一旁,聽著李簫背誦宮規,背錯一條,便是一板子。
李簫才進宮沒幾個月,此前也從未在意過宮規這種事,雖然大致的規矩都是知曉的,但讓她一條一條背出來,自然是不可能的。因此連第一頁都沒有背完,整個人便被打得出氣多,進氣少了。
劉娥看到這樣的情形,便厲聲喝道,“且慢,你們這是在擅用私刑!”
那中年女官抬起頭來,用嚴厲的目光將劉娥從頭到尾挑剔了一遍,這才道,“這位是福寧宮的劉姑娘?聽說你和這個叫李簫的宮女有些瓜葛,那告訴你也無妨,她今日言行無狀,衝撞了聖人,這才被送到尚儀局來的。我尚儀局對犯了這樣的錯的宮人,向來都是這般處置,算不得動用私刑。”
不愧是尚儀局的女官,對宮中眾人都了如指掌,便如劉娥這等才來的人,也一清二楚。
劉娥心生警惕,忙對她行了個禮,“方才是我太過急切,失儀了。還未請教這位……”
“姑娘有心,我是這尚儀局的尚儀禦侍,敝姓彭。”那女官也回了個禮。言語之間,對自己的身份頗為自得。
宮妃分十品,然而正五品才人以下,卻皆算是不入品級,正是因為宮中女官的品級,最高乃是正五品。尚儀禦侍是正六品,比許多宮妃都高些,她自然是可以驕傲的。
“原來是彭禦侍,我失禮了。”劉娥連忙又行了個禮。
六尚局的人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滿的。事實上,挑選六尚局的最高長官,流程繁瑣,要求苛刻,因此時常會有空缺。而尚儀局,據劉娥所知,便沒有尚儀夫人,所有的事情,都決於尚儀禦侍之手。
這也難怪這彭禦侍的姿態擺得這般高了。不過劉娥並沒有因此便退縮,繼續道,“雖然宮中規矩如此,但李簫她才進宮幾個月,宮規並未熟悉,倘若彭禦侍如此懲罰,隻怕她承受不住。”
“罰不罰她,並不是我說了算的。聖人要求尚儀局教會她規矩,我便隻能如此。”彭禦侍公事公辦的道。
劉娥皺了皺眉,其實她最討厭的,便是和這等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人打交道。但這種人,隻要你能說服她,那事情便會變得十分容易。而且她也不會因為畏懼郭皇後的權勢,便故意重罰李簫。
但即使不是重罰,李簫也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劉娥勢必不能讓她繼續挨打。
她想了想,問道,“未知李簫到底何處衝撞了聖人?”
彭禦侍看了劉娥一眼,道,“第一便是名字,聖人以為她既是入了宮,還留著從前的姓,未免不敬。第二便是她身上的衣裳,顏色,用料和做工都超過了她如今的品級,聖人疑心這乃是別人用來賄賂她的,讓尚儀局將此事一並問出來。”
這種事本身也沒什麼可隱瞞的,畢竟李簫身上的確有不妥之處,郭皇後這麼做並非事出無因。
劉娥有些看了刑凳上的李簫一眼,忽然道,“彭禦侍對宮中的事情,如此清楚,想來也知道,這李簫其實是我的婢女。她如今犯了錯,正是因為我失職的緣故,那衣裳也是我賞她的,不如讓我來替她受此處罰?回去之後,我也會督促她背誦宮規,再不會犯錯的。”
彭禦侍便為難起來了。這劉娥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是有些底的。她身份特殊,這個提議,也不好就拒絕了。最重要的是,倘若拒絕了,便要繼續處罰李簫,到時候還是會和劉娥結仇。
但就是因為知道劉娥的身份非比尋常,她才拿不定主意。畢竟萬一到時候劉娥背不出來,她自然不能徇私,勢必要真的打下去,那官家又豈能饒過她?
劉娥將她的猶豫看在眼中,再接再厲道,“彭禦侍放心,我既然敢提出這個法子,自然有些把握。退一步說,便是我真的記錯了,你隻管照著規矩來。後果自有我自己承擔。”
“胡說八道,你承擔後果?你能承擔什麼後果?”趙恒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劉娥轉頭去看,便見趙恒邁步進屋,而他身後,跟著一個盛裝的女子,身上是大紅織錦緞繡牡丹襦裙,頭上金珠銀飾,光彩輝煌,站在身穿雲紋團龍袍的趙恒身側,真真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