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今日簫娘紮了好些花燈,你瞧著可好?”劉娥避過了趙恒的問題,指著窗外道。
這件事,她不想提,寧願裝作不知,自欺欺人,總好過刨根問底,傷人傷己。
她已經三十六歲了,這輩子過去了大半,和趙恒糾糾纏纏,好容易才有了些安生的日子,倘若再去想那些事,那也不必活了。既然注定了這輩子隻能和他這般糾纏下去,何不放寬了心?
平心而論,趙恒對她是真好。前麵二十年不管多艱難都過來了,她這時候更不願意和他因為這種事兒爭執。他是皇帝,三宮六院乃是常理,這些是她無力去改變的。所能做的,不過是控製住自己的嫉妒心,強迫自己接受那些女人,接受別的女人給他生的兒子。
那是她想而不能的事,也是她心上永遠的傷。對著趙恒,她更不願揭開那傷疤,露出自己的醜態。
趙恒頓了頓,盡量若無其事的笑道,“是不錯,簫娘越發的能幹了。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可不是。”見他接了話,劉娥舒了一口氣,笑道,“時間過得真快,眼見著,小姑娘就長大了。我也老了。”
“怎麼就老了?在我眼裏,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比從前還美。我第一回見著你的時候,你站在街頭,麵上帶笑,一字一句的唱著曲子,聲音婉轉清麗,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現在也是一樣的,不管你在哪裏,和多少人在一塊兒,必定第一眼便能瞧見你。”趙恒笑道。
劉娥抿著唇看他,“今兒三郎的嘴可真甜,莫不是吃了蜜才來的?”
趙恒的確是因為那件事,心中抱愧,所以著意討好,此刻被劉娥揭穿了,也不惱,笑嘻嘻的道,“可不就是吃了蜜?子惠你可也要嚐嚐?”
劉娥啐了他一口,將心中千回百轉的心思壓了下去,淡淡揭過了這件事。
但有些事,不知你裝作不知道,它便會真的不存在的。曹修媛有孕之後,日日都要出點兒岔子,不是吃不下飯,就是肚子又痛了,折騰得太醫院人仰馬翻不說,連趙恒的心思,也一直被牽著。
劉娥永遠就不是不在意,不過強壓著,見了這樣的情形,實在忍不住,有一次,便對飛雪和李簫道,“懷孕能折騰成這樣子,也算是難得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命不久矣呢!”
這話說得實在是惡毒,但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在意。劉娥實在是將這事憋在心裏,憋得很了,不說不痛快。至於飛雪和李簫,自然是站在她這邊的。飛雪甚至頗有深意的道,“皇後娘娘倒是也不著急。”
“自然是不急的。大殿下如今已經九歲的人了,這一個如何能比得?”劉娥冷笑。
不過這話倒是不錯,趙祐是中宮嫡出,年紀又長,不管怎麼說,曹修媛的孩子都是及不上的。
隻一點,趙祐的身子,一向都不怎麼好,倒是讓人憂心的。
三人正說著話,外頭便有人來報,說是楊夫人來了。
這幾日劉娥心頭不豫,無法排遣,倒是多得楊氏日日過來陪伴,因此待她更比從前親厚些。她來了,便將人直接迎進了內室,一麵道,“這個天氣,我看你也少出來,凍得慌。”
“不妨,走過來也沒有幾步路。”楊夫人笑道,“過來和你說說話,也好打發時間,不然我自己一個人,也是沒聲沒息,沒趣沒味的,時間也難捱。”
劉娥便忍不住笑道,“那倒是,宮裏所有的熱鬧,怕是都集中到金華殿去了。”
聽了這句稍帶著不抱怨的取笑,楊夫人忍不住撲哧一笑,“真真你這張嘴,再不肯饒人的。枉我頭一遭兒見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多麼和善的人,心裏想著,定要多多親近才好。”
“如今才知道被騙了?不過也遲了。”劉娥笑著道,“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楊夫人這才道,“聽說皇太後給金華殿送了不少東西呢!曹修媛也是個糊塗的,那可是能沾上的?”她說著比了比太後的萬安殿的方向。
劉娥搖頭道,“她現在哪裏顧得上想這些?不過是為了安安生生將孩子生下來罷了。說起來,她也是難得的聰明人了,天天這麼折騰,太醫幾乎要常住在那裏了,別人便是想要做點兒什麼,也要多想一回。至於巴結萬安殿,不過是怕玉宸殿的那位也動手罷了。”
“那位可不糊塗,她自己現在風風光光的,要什麼沒有,何必費這個心思?”楊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