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後一口氣噎在嗓子裏，上不來下不去，別提多難受了。
偏當了眾人的麵，也不好就對劉娥翻臉，生生將這口氣忍下去，才扯出一個略有些猙獰的笑意，“劉美人真是一張巧嘴兒，怪道官家對你另眼相待。”
原本劉娥這個年紀，忽然被封了美人，就挺奇怪了，又敢和皇後這麼對著幹，下麵眾人，當真是心思各異。此時聽了皇後的話，不由都對劉娥生出了幾分憤慨。
劉娥眼一掃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隻不過她在宮裏的積累不如郭皇後，也早知道郭皇後會鼓動別人對自己動手，隻要教訓了那個出頭的，後頭的人，自然會懂得避忌的。
——對她來說，那些女人，從來就不是問題。唯一一個能令她另眼相看的郭皇後，也不過是因為她是趙恒名正言順的妻子罷了。因為那是她求而不得的。
“官家垂愛，婢妾愧不敢當。”已經激怒了郭皇後，她很明白這時候自己正該後退一步。
郭皇後冷冷的哼了一聲，“我瞧著你倒是敢當的很！我記得，劉美人當初才進宮時，便在尚儀局背出了一整本宮規，這宮裏的規矩，應當是了然於心才是。你倒是說說，頂撞本宮，應當如何？”
“當掌嘴十。”劉娥道，“隻是婢妾不知何時頂撞了聖人，還請聖人明示。”
郭皇後聞言，冷笑道，“都敢質問我了，還不算是頂撞麼？來人，給我掌嘴！”
說著淩厲的眼風掃了下麵一眼，淡淡道，“我從前便是太過閑散，才會讓某些心懷叵測的人有機可乘。日後必然要對宮裏嚴加管束才是。”
眾嬪妃忙道，“聖人聖明，婢妾等心悅誠服。”然後行禮如儀。
劉娥在一旁看著，卻忍不住替郭皇後感到了一絲的悲哀。不知道她自己發現了沒有，宮妃們如今對她，不過是麵上的尊敬，底下不知多少的不滿。
聽楊才人說起，從前郭氏雖然嚴厲，但並不苛刻，打理宮務，也是井井有條，宮裏極少出事的。看來，趙祐的死，對她來說，終究是個極大的打擊，以至於她竟連性情都有些變了。
這並非不能理解。她今年也有三十歲了，這個年紀，說大不大，但若說小，是決計算不上的。倘若成婚的早的，幾乎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紀了。而她卻才失去了自己年僅九歲的兒子。
這麼多年來，趙恒後宮的人雖不算多，但也不是沒有，除了曹修媛都未曾誕下一男半女，她這個年紀，更是不曾指望自己還能懷上了。趙祐的死，幾乎就是奪去了她的世界。
在心頭的憤懣和怒意無法發泄的情形之下，她性情發生些改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也因為這個，讓宮妃們的不滿加劇，又因為她沒有兒子給她撐底氣，這尊敬，便漸漸隻剩了麵上情了。
何其可悲？她兢兢業業的做了十四年趙恒的妻子，不管是王府還是宮裏，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未出過任何錯處。但僅僅是因為沒有兒子，這份權威，便大打折扣。
一個女子的一聲功過評判，竟和她能否生下兒子緊密聯係起來，讓人嗟歎。
這麼想著，她倒是連自己還要受掌嘴之刑這事都差點兒忘記了。待嬤嬤上來抓住她的時候，也不曾死命掙紮，倒是讓郭皇後好生失望。若劉娥掙紮起來，她還有更厲害的等著。
不過這掌嘴，最終自然是沒成的。因為這會兒，趙恒也終於下了早朝，立刻便趕到玉宸殿來了。見劉娥被嬤嬤抓住胳膊，便冷眼看著郭皇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郭皇後開口，劉娥已經跪了下去，“官家，並不關聖人的事，都是婢妾自己說錯了話，惹了聖人不高興，這才要教訓婢妾，這也是應當的。”
她早說過不會委屈自己，就連告狀，她也要正大光明的高！
趙恒聽了她的話，看著郭皇後的神色更冷，“這是真的？就因她說了幾句話，你便要罰她？”
“官家既然已經相信了她的話，何必再來問臣妾？”皇後冷淡的道。她現在對趙恒，也是隨意而敷衍的態度。——再奉承又能如何呢？總不能讓自己的祐兒更好過一點。
有時候她看著劉娥，看著劉娥那美得驚人的側臉，都忍不住會想，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是報應？她當初不過是一時嫉妒心作祟，才會害了劉娥肚子裏的孩子，如今便輪到自己的兒子了麼？
可是，倘若自己當初不曾那麼做，又如何會有母子二人這九年多的安生日子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