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心中自然對趙恒沒什麼好氣。忍著不發作,已經是瞧他是皇帝的份上了。更別指望她主動搭言。
趙恒走到她旁邊坐下,吩咐飛雪等人道,“你們下去罷,這裏不必伺候。”
飛雪等人原是在磨蹭的,聽得他這般吩咐,這才加快動作,收拾好了東西,退下去了。
趙恒這才看著劉娥,觀察了好一會道,“瞧著氣色比白日裏好多了。可見太醫院的藥是極好的。明兒賞他們。”
“不必。”劉娥似笑非笑,“是我的婢女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我歡喜起來的,官家若要賞,該賞她們才是。不過她們也不是為了官家的賞賜,我自會賞她們的,便不必勞動官家了罷。”
“你是你,你賞賜了她們,是你的心意。我賞賜她們,是多謝她們這般費心的照料你。並不衝突。不過你說得對,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一樣的。”趙恒道。
他這般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的親昵言辭,讓劉娥越發不耐。但趙恒如此作態,她反而不能隨意發脾氣,索性便不再開口了。
趙恒其實有些尷尬,想到自己要說的話,他便覺得難以出口,這才說了這些打趣的話來調節氣氛的。
見劉娥不說話了,他頓了頓,才道,“子惠,昨日之事,是我的不是,你若是生氣,隻管說我,打罵都成的,何苦氣壞了自己?”
劉娥聽了這話,再忍不住心頭的火氣,冷笑起來,“官家這話說的,婢妾哪裏有那個膽量,打罵官家呢?再者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官家給的,婢妾自然隻能受著,怎會生氣?”
話都已經說成這樣了,趙恒哪裏不知她心中有氣?他鄭重道,“子惠,我的心意你是知曉的,昨日之事,我也可解釋。你且聽聽,可好?”
劉娥抿了抿唇,半晌歎道,“官家有話直說就是,婢妾總是聽著的。”
趙恒這才緩緩道,“先前是元弼對我說,朝臣們都盼望朕選些年輕的嬪妃入宮,綿延子嗣。沈氏也是他帶進宮來的。朕隻是……”
劉娥閉了閉眼,將酸澀的感覺忍了回去,才道,“我明白了,你也想要一個孩子。”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說到最後一個字,終究還是忍不住心頭的怨憤,那尾音裏便帶了些歎息。
趙恒無話可說,這的確是他的想法。人說四十不惑,到了他這個年紀,一生已然走過大半,許多事情都看開了,唯有子嗣,他不論如何也不能一笑置之。何況對於皇帝來說,納一兩個女子,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料到了劉娥會有些不高興,卻不料她的動靜會這麼大。
“子惠,我這一生,原本並無什麼東西是讓我非要去爭的。從前我想著,隻管做個閑王,快活自在。隻是後來遇著了你,又發生了那些事,逼得我不能不去爭這個位置。我爭到了,卻也並不覺得多麼有趣味。然而能同你一處,我已經很高興。隻是我既然在這位子上,便想做些該做的事。”
“我自問作為一個皇帝,縱使沒有大功,卻也沒什麼過錯,總算對得住先帝將這皇位傳予我。唯一遺憾的,便是不曾讓你誕下一個孩子,將來將這位子留給他。”
“子惠,有一件事,我不曾告訴過任何人,今日便說與你聽,盼你能諒解我的苦衷。當初先帝崩逝之前,曾對我說,三叔臨死前,曾詛咒他斷子絕孫。因此父皇將子嗣看得極重,若非有了趙祐,他決計不會立我為太子。”
“我時常在想,我一生無子無女,是否正是因為受了這詛咒?可是我心中又實在不甘。我想倘若我果真沒有子嗣,哪一日我到了下麵,見著先帝,恐怕沒有麵目見他。”
他說完看著劉娥,低聲道,“子惠,你可明白我心頭的苦處?”
劉娥有些驚訝,因為她從未想到,先帝傳位,竟還有這樣的緣由在其中!而趙恒,這麼多年來,又飽受了多少煎熬與苦痛?他竟能半分不露!
她抬起頭來看著趙恒,這是她所愛的男子,他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她是親眼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倘若連她都不能理解他,那便實在可悲。
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連忙又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