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置辦,均和舊時一模一樣。
我正發愣打量著屋中物品,有人在為我解衫換裙也未計較,隻是張開雙臂讓人伺候。半響,伺候之人忽而道:“裏麵怎麼還穿著綢紗裙子?著涼了怎麼辦?”我回神一看,竟是母後在為我脫衫,嚇得連忙後退了兩步,屈膝道:“不敢勞駕母後。”
母後愣了愣,眼裏溢出悲傷之色,又很快隱去,隻道:“換了衣衫,記得喝兩碗薑茶驅寒。”我依舊恭謹道:“是,母後。”母後點點頭,往外去。
用過午膳,母後宣了按摩婆子伺候,直睡到傍晚方起。我從未見過母後如此慵懶怠倦的模樣,發髻也不綰,穿著月白寢衣,趿著軟綢睡鞋,四處走動。她有時會靜靜的盤腿坐在炕上做針線,我坐在旁邊看著,給她遞線頭或是穿針。她做得極認真,也時常問我應當如何繡出一隻鴛鴦,或是一朵牡丹。
她的繡技,真的很差,能把鴛鴦繡著鴨子,能把牡丹繡成野花。好不容易縫出兩雙襪子,上麵繡著才四五片花瓣的小蘭花,模樣兒極難看。她遞給我,道:“你試一試,合不合腳。”
我心裏一驚,不知如何反應,下意識的接了襪子試過,隻覺短了些,卻不敢說,隻道:“很合腳,母後。”這是第一次,她給我親手繡穿戴之物。她嘴角微微噘起,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竟然笑了。
雪光透過青紗映在她的臉上,白皙滑膩,猶若凝脂,多少年過去,她與我印象裏的模樣,竟一點也未變。好像時光根本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連我都長大了,可她卻永遠麵若芙蓉,美若仙子。我忍不住膽大妄言道:“母後,你真好看。”
母後的笑意更深了,她淺聲道:“你父皇也常常這樣說。”
父皇…父皇。
“父皇”兩個字向來是大忌,從小皇帝哥哥就跟我說,不許我在母後麵前提及關於父皇的任何事情。可今天,她竟然跟我說父皇。雖然誠惶誠恐,我還是禁不住問:“父皇,他長得好看麼?乳母常說皇帝哥哥和父皇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我在翰林圖畫院見過父皇的畫像,怎麼瞧著都覺得不像。”
母後道:“模樣兒是很像,性子卻完全不一樣。”她輕輕歎了口氣,轉臉望向窗外,不肯再往下說。我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問。住了兩日,世子府的糯米哥哥過來找我玩,他父親待我父皇極為忠心,父皇駕崩後,他父親以世子之尊去了鞏義戴孝守陵。我見母後略略不高興,正要遣人推辭,卻聽她忽而吩咐落衣姑姑,道:“小世子喜歡吃蓮子,今兒留他在府上用午膳,吩咐廚房用蓮子煮幾樣湯飲來。”
落衣恭謹應了,遂下去吩咐。
糯米哥哥是極活潑的人,年紀與皇帝哥哥差不多大,性子卻頑劣許多。他愛笑愛鬧,在母後麵前覺得拘謹得慌,雖留他用午膳,他卻死活不肯,與我閑話幾句,就匆匆而去。用過午膳,母後忽然有些頭疼咳嗽,連忙宣了禦醫來瞧,吃過藥湯,至子夜時分,方漸漸睡去。
天又下起了雪,北風肆虐,寒烈刺骨。我擔心母後,就讓婢女置了軟榻在內屋,躬親伺候。不敢睡得太沉,就讓婢女在屋裏多點了兩盞青燈,我安寢時必須是漆黑一片,如此,我便睡不著了。隻是閉著眼睛,養著神。
到了天亮時候,忽聽帷幕內隱隱傳來嚶嚀之聲,我連忙翻身起來,正要過去相問,卻被落衣姑姑一把將我按住,她朝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示意我繼續躺下。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落衣姑姑是母後身邊第一等的人兒,她說的,定然不會錯。
我又躺回錦被中,母後低柔而歡快的聲音緩緩傳來,那種語氣是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寒風呼嘯,枯枝亂鳴,我聽得並不大真切。偶有一兩個字眼傳入耳中,隻覺哀毀骨立,摧心剖肝。
她道:“…臭十三…”
(忽然發現我寫悲劇還挺拿手的)
新文:《滿城春色宮牆柳》http://www.motie.com/book/41852是清宮文(應該明天會顯示,小夥伴們記得圍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