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新傳(45)臧苑藏春臧,美也,好也。臧苑,美好的林苑,特別是春天。特別是早晨。鳥兒醒來了,唧唧軋軋在互相問候。露珠兒變圓了,在青草上,在綠葉上,瞪著驚奇的眼睛,做夢了,是嗎?夢境和美景,是在哪兒接上的呢?湖水在微笑,因為微風的輕吻,帶著清晨的新鮮,這微笑漾開去,漾開去,一圈一圈,輕輕地,是波紋,是漣漪……草坪,起伏有致,沒有人管理修剪,小小的,矮矮的雜草叢生,自由自在,這一片嫩綠,一片芬芳,是等待著撫摸嗎?遠處的幾棵參天大樹,低頭愛憐地看著,誰能懂得它們輕輕的搖動和喃喃細語。路,有石頭壘的,寬而結實,有泥土築的,柔軟宜腳,有人踏出的,曲曲彎彎,林間湖邊,通向哪裏呢?通向迷失,通向幽幽……有馬蹄聲,敲擊在石路上,得得如急雨,踏在泥路上,切切如私語,在小路上,就沒有聲音了,有的,是人的心跳,是馬的呼吸,怕驚醒露珠的夢,怕驚醒自己的夢…….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難怪名叫“積雪”,神駿而溫馴,她也有撒歡的時候,恰恰是背上的她也想撒歡,她更有追風逐電的時候,那是她背上的她,想要飛翔,想要追上星星,追上月亮,追上太陽。人,披著白衣,挽著烏雲,抓住絲韁,看起來那麼嬌弱,卻像生長在鞍上,隨馬的縱躍而微微俯仰起伏,與其說是騎術精良,不如說是心靈相通。她時時俯下身來,玉手輕輕拍她的長頸。她時時控騎如飛,她的長鬃飄飄,她的雪衣飄飄,額發也亂了。.突然,看見了什麼?策馬疾馳,經過一株大樹,她突然彎下腰來,在長統小靴的靴筒拔出一把短劍,一道寒光,射中了樹杈上的什麼東西。兜回馬來,從樹杈中取出一個小小草靶,短劍端端正正插在中間。啊,我的好乖乖,我的好“欺霜”,她吻了短劍一下,插回靴筒。射中了!射中了!這可是昨天命人任意擺下的靶子,我也不知在哪裏啊!她嬌嬌地笑起來,今晚我要告訴他……他會來嗎?朝陽的笑臉從樹梢後升起,金蛇狂舞,霞光萬道!.施施騎回馬廄,把馬交給馬夫,在積雪的頸上輕輕拍了幾下,輕快地走回住處,一路上同樹說話,同花說話,同草說話。她唯一的侍女,比她大三歲的巧巧說:姑娘,你頭發和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騎得高興嗎?施施:高興啊!我射中了!糟了,留著對他說的,怎麼先說出來了?巧巧笑了:真能耐,我幫你梳洗一下吃早飯。飯後,離上課還有點時間,來到相鄰的房裏,是丹兒的。她很想念她,每天都要過來呆一會,把小擺設稍稍重新安排一下,口中說:丹兒姐,這樣更好。一張丹兒的畫像掛在牆上,那是學畫時互相畫的,在施施畫的十幾張中,丹兒最喜歡這一張,後麵有兩棵大樹,丹兒站在那裏,帶一點驚異的神色,是施施設想中她與公孫珞的初遇,丹兒盡管說不對,然而就是喜歡。施施對著畫像說:丹兒姐,我射中了!你在哪裏啊?我想你。巧巧進來說:文種大夫來了,施施忙走出來。.文種在門外望著遠處出神,施施笑著上來拉著他的衣袖:文種大哥,進來坐。是啊,少伯的好友,丹兒的大哥,自然是自己的大哥。大哥仍是壯實得像一個石頭墩子,虯髯根根如刺,隻是黑了許多,明亮的眼睛帶有掩飾不住的疲憊。見了施施,發自內心的微笑:夷光,你好嗎?施施:我很好,大哥,你到哪去了,把丹兒姐藏到了哪裏?我好想她。文種的臉陰暗下來:我剛從吳國回來,祝賀姑蘇台落成和吳王冊妃大婚,給你帶來了丹兒的書信。施施驚訝地說:怎麼丹兒姐在吳國,和公孫珞結婚了吧?文種搖頭不語,施施拆開素娟,上麵是:“施施妹妹:我現在成了吳國的王妃,命運真是奇怪啊!變化這樣大,我一點也沒想到,一點也不明白,隻有一點是不變的,我想念你,我對你的心一點沒變,我愛你……你,我的好妹妹。”施施還不大明白,但受到感染,開始落淚,但也影影約約地感覺,這好像不完全是對自己一個人說的。“我聽說脂姐出嫁了,真是願她夫妻相愛白頭到老。”脂姐是誰?同誰結婚?“我們的命運是早就決定了的,隻是自己不知道罷了。妹妹,姐姐願你幸福。把我給你畫的像帶一張來,我要天天看到你。丹。”仍然是兩個圓腦袋,兩個紅唇相吻。.施施把信給文種看,說:大哥,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文種看了,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夷光,讓範將軍給你講吧,他知道得比我多,我隻知道丹兒是愛公孫珞的,我這個大哥對不住她,我要走了,上朝辦事,你多保重。施施送出來,看他跨馬而去。夜晚,臧苑異樣地美,特別是微雨的時候。小雨細細,潤物無聲,花草樹木湖水,都在接受甘露的滋養,享受上天的多情賜予,享受甜美和靜謐。真是那麼安靜嗎?不,有輕輕但沉穩的腳步聲。一扇小窗有弱弱閃閃的燈光,那就是等待嗎?那就跳動的心兒嗎?那就是愛戀嗎?有人來到窗下,輕輕敲敲:施,睡了嗎?窗內出現烏發雪膚黑黝黝的眼睛,輕聲巧笑:沒有啊,少伯,我以為你不來了,我在練習寫字呢,你進來吧,我來給你開門。窗下燃燒的眼睛說:出來走走吧,在細雨裏,很舒服啊,多穿衣服,戴個鬥笠。又是一聲嬌笑:你真特別啊,少伯!這是什麼主意?.出來了,窈窈窕窕,她沒有多穿衣服,出來得太匆忙了吧?但拿了一個鬥笠,卻扣在他頭上,鑽入他懷中,盡情地揉搓……披風解下來,把她裹住,緊緊地摟著她的肩。把頭靠在他胸前,摟著他的腰,慢慢走去,是兩個人,還是已經融為一體了?真幸福啊!這難得的會麵。他沒有遵守每晚來看她的諾言,十天難得一回,他實在太忙了。她生過氣、撒過嬌,他一味陪小心、溫柔安慰。她想:我到底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啊?看來還是他的興越滅吳,比我有分量,我該高興他是個男子漢嗎?我該傷心他不是個好情人嗎?他柔聲地問:施,乖乖,過得好嗎?想留著隻對他說的話,白天漏出去了,見了他卻又忘了,這才想起,在他懷中雀躍:少伯,我射中了!……,在一個小小的草亭子裏,相擁著坐在欄杆上,四外一片朦朧,一派迷離。語聲輕輕,少伯,你為什麼特別喜歡雨啊?唉,大地太需要雨了,莊稼太需要雨了,我們要遇到可怕的旱災了,這一陣天天在外麵跑,就是為了安排水澆地啊,水是我們的生命。我是黃土捏成的,我也幹裂了,我的心幹涸了,也需要水的滋潤。我的少伯,你有了我心還幹嗎?我在你身邊你還幹嗎?在我的嘴唇上尋找你要的水吧!芬芳的甘泉,甜蜜的玉露,我的心和身都濕潤了,鮮活了!.丹兒姐怎麼了?怎麼成了吳國的王妃,沒有和公孫珞結婚?他們是相愛的。唉,這真是一個難得說明白的故事,也是悲傷的故事。我們越國的存亡,在吳王的一喜一怒之間,要求生存,要付出許許多多的代價,有的是屈辱的,唯一能些少安慰你的是,她得到吳王的特別寵愛……那又怎麼樣?一個老頭子的喜愛何幹?她愛的是公孫珞啊!範蠡:這就是代價,這次大旱,對我國是個根本性的威脅,也許唯一的出路是向吳國借糧,依重丹兒,才可能蒙吳王的允許,這可是全民生死攸關啊!施施:為什麼要丹兒姐付出代價?全國那麼多人,那麼多男人,卻要指望丹兒一個弱女子?心中暗想,無論如何,丹兒愛我,我也愛她,我要去吳國見她。.我們也在努力啊,今天我就和一個村的農民澆了一百畝地,一勺一勺,都是3天3夜沒睡了。文種和越王剛從吳國回來,也馬上下地去了。全國每個人都在努力,我們這次是和天鬥,勝算不大啊。所以,我十幾天沒來看你了,乖乖,對不住。原諒我,我不懂事,我是傻丫頭,我傷你的心了,讓我親親你,明天我也同你一起下田吧。不啊,還不需要,你學習歌舞書畫,也是很重要的,不次於抗旱啊。.有那麼重要?為什麼?突然疑雲大起。少伯,今天我收到丹兒姐一封信,有一句我不明白,“我們的命運早就是決定了的。”這是什麼意思?乖乖,我……我也不大明白。少伯,你有什麼瞞著我,瞞著你的施,你的乖乖嗎?我……我有我的苦衷啊。那麼,我問你一句,你和我能永遠在一起,不分離嗎?最終,一定!這個回答是堅定的。長時間地擁抱,聽著彼此的心聲。那麼,少伯,我真害怕會和你分離,哪怕是短暫的,答應我一件事,馬上答應,求求你了。好的,乖乖,我答應了。好一會沒有聲音,她已不是原來的施施,浣紗溪邊那個天真未鑿的小姑娘,經青蓮仙子的調教指點,已經有些懂得男女之事和陰陽結合生育萬物的道理,她輕輕地,清晰地說:讓我馬上懷上你的孩子,我要生下我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