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十九章
二人又聊了些政事，宋遲之剛站起身要告辭，便見小侍匆匆從外麵跑來。
“大人，秦擇秦大人來訪。”
餘姚光和宋遲之對視了一眼，宋遲之拱起雙手，行了一禮，“下官告辭。”
餘姚光點點頭，“去吧。”
宋遲之從後院裏走出來，在前廳正好遇到等待通報的秦擇。二人寒暄了一番，宋遲之便告辭離開了。
秦擇看著她的背影，目光裏的深色漸濃。
通報的小侍跑了出來，畢恭畢敬，“秦大人，這邊請。”
“好。”
相府不是尋常宅邸，都是曆代皇室親賜，自然應該是金碧輝煌。不過餘姚光年紀大了，愛清淨，硬是把後院的牡丹，月季等花拔了去，換成了一棵棵的大梧桐，每到春夏季，梧桐便會招蟲，因為蟲子的事，餘太君和她吵過不下數十次，於是餘姚光就搬個小板凳，踩在上麵一葉一葉的挑蟲子，有時候睡晚了，第二天早朝也不去了。一開始禦帝還頗有些無奈，畢竟這像什麼道理，但後來見她總是每年裏的這幾天告假，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這老人家作去吧。
秦擇見到餘姚光的時候，餘姚光依然是早朝的模樣，一身朝服還沒脫，笑眯眯的看著她。
她行了一禮，“左相大人。”
“秦大人，坐。”
秦擇去見餘姚光的功夫，晏炘和李裕已經坐在滿京樓裏有一個時辰了，初春的早上人不算多，這時候依然有人熙熙攘攘往裏進，兩人坐的是靠前的位子，圍著一個大圓桌，上麵擺著些花生幹果一類。男女是混坐的，推擠中難免摩擦，這讓晏炘很不自在，但是李裕卻顯得遊刃有餘，偶爾和身邊的看客聊上兩句，還會照應他拿遠處的醃製幹果。
戲台被粉紅色和鵝黃色的帷幕遮了起來，顯得隱隱約約，這時候，音樂緩緩響起，晏炘四周看去，大廳的四個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滿了樂伶。
最先登台的是滿京樓的管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修長，完全看不出實際年齡，氣質麵色都是上上層。
“滿京樓開業七年以來，承蒙各位照顧，如今生意越發紅火，樓主便特地從嶺南請來了孟玥孟公子，請他為大家唱一曲嶺南樂曲，以替樓主答謝在場各位這七年來的包容與友待。”
二樓，一位中年女子，目光沉沉的看著樓下人聲沸騰，她身邊站著一個藍衣男子，靜靜地倚著欄杆，不言不語。
女子轉頭，“第一次看你穿藍衣，沒想到是在這般境況下。”
男子手觸摸著欄杆，聆聽著樓下的動靜。
“你真的要這麼做麼，上一次她罰你罰的那麼重，如今你站在這裏，也不過是她顧念以往情分，你可知道，如果你真的下去了，今天你可能會麵臨什麼？”
觸摸欄杆的手緩緩握緊，“我知道。”
女子搖頭，“你從來就不明白，你完全可以用身上的錢，去遠離京城的地方，買一座宅邸，然後找一個好妻主，也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快樂的過日子。”
“我不是沒有想過，”男子緊緊的抿著唇，“而是我夢裏的每一個故事，主角都是她。”
他轉頭向女子，“義母，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個盲人的世界是怎樣的。”
無論白天黑夜，眼睛裏都是枯燥的黑色。無論別人描繪的春光有多美，那都隻是一團抽象的概念，從第一次緊緊握住她的手，到後來在修羅們無休無止的訓練，她都像是一束光，猝然打進他的生命裏，讓他覺得自己也是有未來的人。
可他忘記了，陽光再刺眼，也需要與之相生相伴的月亮，可那個月亮，不會是他。
如今，他被驅逐出修羅們，又再一次像個溺水的人，感覺不到光和熱，掉進了冰冷的洞窟，在這無盡的黑暗裏，隻剩下近乎偏執的瘋狂。
而手中僅剩的稻草——現在就坐在下麵第二排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