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樂伶們演奏的樂曲進入高潮,舞台上的帷幕緩緩降下,晏炘和李裕都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那個名滿天下的孟公子出場。
晏炘首先看到的是帷幕地下一雙白靴,他愣了一下,都說戲子柔弱,也從未見過穿靴子上台演繹的,果然嶺南風俗和京城是不一樣的。
男子上台後,側耳聽了一下風聲,然後緩緩坐下。
聽報幕人說,今天戲曲的名字是《盲士》,講的是一家富貴人家的嫡親公子,因為先天殘疾,而被家主嫌棄,派人秘密送走,然後被人販子撿到,最終被一位將軍買走做了謀士的故事。嶺南的戲曲沒有京城戲曲的鏗鏘有力,卻也不呢噥軟語。
晏炘看著台上,男子一身藍袍,麵容在簾子後麵,看不真切。
男子抱著琴,緩緩低唱,“人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奈何富貴人家多薄情,念兒年幼戀父懷,可待幾年離家園?”
扮演管家的是一中年女子,此時正橫眉冷對著男子。
“汝若庶子尚可待,奈何嫡係必保全,豈容殘兒敗家風,淪落他人飯後談?”
音樂驟停,帷幕降下,隻聽到少年郎嗚咽的聲音。
又是幾人出場,“早聽聞家主心狠,不料竟如此狠決,執意將大公子送走,這是主君不在,若是還在世,也不至於……”
另一人打斷,小聲道:“噓,妄談,妄談!這是主子們的事,下人說不得,說不得……”
晏炘看著台上,心裏一陣酸澀劃過,富貴人家多薄情,他家又哪裏不是,他睜大眼睛想去看清那孟公子真容,奈何珠簾晃動,根本看不清楚。
戲曲到了這家公子被人販子賣到苦力市場的段落。
男子已然換了一身裝束,披麻戴甲,早已不是一開始那副藍袍貴公子的模樣,此時他微微低著腦袋,坐靠在台柱上。
“聽聞貴人少而寡,多是貴女浪情娃,若成家奴尚可脫,隻求來世莫生富貴家。”
這一刻男子低頭吟喃,下一刻樂曲陡然升高!
男子嗓音也由清越轉向尖銳,“恨,恨不清多少仇怨,月高梅彎,錚錚傲骨終折斷!我事披麻自作賤,奈何我那無情的母上,如今何處流連!”
“又是笑,笑不完世態涼炎,淒風苦雨,多少溫情終成煙!我今戴甲若刑犯,奈何我那溫潤的父兄,荒野孤墳無人見!”
縱然隔著簾子,也能感覺到台上男子的錚錚恨意,晏炘握緊了袖口,有那麼一瞬,他甚至覺得男子不是在講述一個口口相傳的故事,而是故事所講,乃是他平生所經。
晏炘轉頭看向李裕,見他也癡癡的盯著台上。
戲曲到了公子被將軍買走的部分,隻見一紅袍女子從幕後走了出來,墨發金冠,蟒袍高靴,她走到男子麵前,緩緩蹲下身,
音樂停了,
“你可願和我回家?”
男子呆住了。
這本就是台本上的一句話,可眾人等了好久,都不見台上的孟公子接戲。
連樂班也忘了演奏,因為隻有台上的人才能看到,女子那深沉的黑眸裏不見一絲感情,就連說出剛剛那句話時也一樣。
清冷的聲音傳遍大殿,“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永遠的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