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提出他要提出的問題。盡管從上午的介紹開始,劉三舍好像對他有可能提出的問題都有了預置好了的答案。對於項目投資人來說,一個問題都不問就拿出幾個億來,不是上海人的性格,也不是真正商人的作風。他所擔心的是,不提出問題就投資會像個傻瓜,可提出不恰當的問題看上去就更像一個傻瓜。
喬一橋目不轉睛地看著劉三舍。東方紅地產的董事長讓他滿意,五點鍾到國際飯店會見長安總裁林不寒的時候,他隻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今晚就要簽訂合同,明天就把第一筆錢打過來。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東方紅·水語”所能訴求的結果,然後再考慮是否投資二期工程。一期他應該能賺到足夠的錢,中國的汽車工業已經讓他賺到太多的錢。從發動機到變速箱,從轎車底盤到板材,又有阿姑引錢相助,用不了兩三年他就可以成為九州銀行的一個股東了。到那時候,錢就更不會是一個話題了。
“在人居住宅建構的理論體係中,提出問題是至關重要的。”劉三舍看著他,認真地說,“提出問題總是以觀點為前提的,而‘觀點’正是能否‘創新’的基石。一個人僅僅‘偏執’是危險的,隻有‘創新’才能絲絲入扣地創造一種生活。新世紀生活的第一法則是智慧。尋找我們家園的心路曆程,從根本上說是尋找文化的支柱。可以說是智慧創造了人類,而人類的智慧又創造了世界。因而,‘新地產主義’就是北京住宅建設與發展在文化上的一次革命。
“東方紅新城市中心,以第一期產品的‘東方紅?水語’作為一個標誌性產品,創造出一種藝術原鄉的典範。東方紅聖地、東方紅之鄉組成了‘新地產主義’建築形式的構思方法。基本目的是利用和發揮特定的場合,尋找個性並創造特色,打破傳統建築早期功能主義的限製,渴望取得地域間的性格差異不僅在於地理因素,也在於生活方式,更在於曆史和文化的傳統。所以,東方紅新城市中心,不僅有沉甸甸的曆史,更有光燦燦的文化。”
劉三舍停了一下,看著所有的人,繼續說:“長安總裁林不寒曾問我,什麼世界最大?我回答說,一個人的世界最大。我也曾問林不寒,人生什麼最美?總裁告訴我,人生最美的是夢。現在我們一起詢問:世界上什麼最能打動人?我們可以一起回答:實現夢想最能打動人。我想說的是,東方紅新城市中心是一代、兩代、三代長安人具有智慧和創新精神的可以觸摸的夢想,是一代、兩代、三代長安人為新北京的主人不再圓夢而是能夠畫夢的人!”
喬一橋忘記了鼓掌,他隻是在聽掌聲。關於東方紅新城市中心的掌聲是不可磨滅的記憶。田秀才第一次完整地聽到劉三舍關於東方紅新城市中心的敘述。趙水娟不需要聽這種敘述,她了解劉三舍的執著,從他九歲或者更早一點就開始了。何木為驕傲地看著東方紅地產的人們,季然的臉上不常見地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桑尼檢查著他的數碼錄音機,決定再一次修改他的《旗幟:欲望與偏執的收獲》。薑娃對北京所有開發商都保持著審視的態度,這一次她願意在沒有承諾廣告的時候被征服,願意使用的形容是“紅鱷”浮出了水麵。
劉三舍不知道“七六一”的地正麵臨著什麼,也不知道林不寒準備做什麼,他隻知道到目前為止隻是打動了喬一橋,還不能說是完全“征服”了這個來自上海的投資人。他向喬一橋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目光。看喬一橋的表情就知道會議還不能結束,喬一橋還有他沒有解決的問題。他知道那是什麼,做好了最後一次敘述的準備,解決誰是“東方紅?水語”的主人的問題。
他知道“七六一”這塊地不能說十拿九穩地屬於東方紅地產了,知道巴嘉下午為什麼沒有一起來。妹妹去找表舅,東方紅新城市中心的建築總設計師也有話向長安總裁敘述。他不知道他錯了,巴嘉並沒有去找林不寒,隻是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了表舅袁曲和表哥說的七六一的事,然後回家了。她在去長安大樓的路上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巴凡怡被李紅旗嚇著了。李紅旗弄了一馬桶的鮮血,一次嚴重的便血發生了。巴嘉和媽媽一起立即陪著父親去了長安醫院。現在是下午三點三十分,李紅旗一直緊張地攥著女兒的手,巴嘉讓媽媽趕緊去另一家醫院,四點鍾要把歐蓮接回家。
歐蓮準備好了,要為即將成立的監理公司起一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不可能是別的,就叫“蓮花監理”。她不知道她並沒有準備好,一點準備都沒有,不可能被抬到那個她從來沒有走進去過的家。她的媽媽似從天而降,一個叫阿姑的人正跟程成一起租下一輛大客車,此時此刻正開進醫院,不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可能見到劉三舍了。
劉三舍看了一眼表,趙水娟沒等他說話,知道該走了。從這裏去醫院隻有十幾分鍾的路程,不能再聽董事長的敘述了,要開著奔馳到醫院,把歐蓮接到劉三舍的家。她好像不太情願這樣做,不明白劉三舍為什麼這樣做,一直有一個難以啟齒的想法。既然難以啟齒,就是不該說,可她多麼想說啊。如果有人問問她,世界上什麼最痛苦?回答隻有一個,想說而不能說的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不一定。也許需要一點時間,還有緣分。她的兩個女兒都正在長大。隻要劉三舍願意,娶哪一個都行,何必要對歐蓮這樣心軟又心善呢?
趙水娟離開了,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定。
劉三舍坐在了喬一橋的旁邊。喬一橋拿過來他手中的遙控器,他需要把“東方紅?水語”的室內設計再看一遍。劉三舍說過,“東方紅?水語”不做那種搭在售樓處旁邊的樣板間。中午跟劉三舍、巴嘉還有那個叫田秀才的人一起吃東方紅地產董事長親手做的炸醬麵的時候,劉三舍說過“東方紅?水語”隻在實際的房子做樣板間的理由。
他喜歡劉三舍陳述的理由,更喜歡“東方紅?水語”對“人居住宅”的細膩“畫述”。有“水語”就該有“畫述”。操作著遙控器,他要再看一遍巴嘉和那個法國人薩維亞通過網上共同完成的設計,願意看一看客廳裏的沙發。重要的不是那精美的沙發,還是搭在沙發上的一條大浴巾。也許主人剛剛運動回來,接過妻子送過來的浴巾準備去洗澡,可能剛剛離開去拿報紙,浴巾還留在沙發上。
他喜歡這間臥室。屬於女主人那一邊的台燈還亮著。喬一橋喜歡女主人正在閱讀的那本《安娜?卡列尼娜》,翻開的正是安娜相遇讓她心動的男人的這一頁。男主人那一邊的台燈也亮著,一本《傑克?韋爾奇自傳》和一本《財富》雜誌。這張床留下的正是喬一橋所期望的氣息。
老人房,一副老花鏡靜靜地放在桌子上。一張老照片,親昵祥和的全家福記錄著走過的歲月,一個完美的家的成長曆史。有好的曆史一定就有好的未來,他願意相信這一點。兒童房,剛剛踢完足球的孩子去洗澡了,能看出馬上就要回來寫他還沒有完成的作業。餐廳的餐桌上一瓶打開的酒,懸掛在交流區的電視機定格在《北京新聞》的畫麵。喬一橋被感動的並不是情景,而是能撥動心弦的細節。
“喬先生,”劉三舍說,“等‘東方紅?水語’做出來的時候,薩維亞要帶著他的精英團隊親自來進行室內環境設計,那時候比你現在看到的更要豐富。東方紅新城市中心的一期工程隻能先掙北京新貴的錢,所以‘東方紅?水語’的這個所謂中心是地理位置,不是文化上的。”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喬一橋轉過臉看著他,十分肯定地說,“作為一個投資人,我是商人,商人就是要賺鈔票。你偏要把它作為一個秘密。劉先生所流露出的一些不安證明你不是一個真正的商人。但為了合作,我答應跟你們總裁先保保密。”
“謝謝,喬先生。”他說。
“我能想象得出來,兩年以後,‘東方紅?水語’的主人已經住進來,站在陽光塔,遙望北京亭,看著風流河,東方紅聖地和東方紅之鄉構成的東方紅之夜,該是怎樣壯觀秀麗啊!”喬一橋抑製不住地流露出一種激動,拍了一下劉三舍的腿說,“隻要一期工程做得好,我願意跟你單獨合資開一個開發公司,你就離開長安,我給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讓你成為董事總經理。”
“我不會離開長安。”他笑了,然後歎了一口氣,說,“我死去的爸爸,當年為在北京蓋出最高的樓而驕傲,可他死在了長安工地。我小時候,一把火燒毀了很多人的家。我是長安人。喬先生,東方紅地產願意跟九州國際成為長期的合作夥伴。”
喬一橋眨著眼睛,沒有說話。但他不能不說,他說:“這麼好的產品,可品牌不能都是你們東方紅的吧?”
劉三舍笑了笑,說:“如果您同意投資二期工程,當然也是您的。您知道,21世紀是品牌致勝的法則。品質決定了品牌,文化決定了生活。正如思想決定了語言一樣,智慧決定了人生。我願意把新世紀的房地產開發稱之為‘品牌世紀’,這絕不是誇大。北京有一個開發商,不是你知道的林熱先生,我就不提那位開發商的名字了,實際上他隻開發了一個並不很大的產品,已經成為中國的‘地產英雄’,因為他創造了具有時尚性的品牌,他差不多真的可以成為‘英雄’了。就連中央電視台做地產節目幾乎每一期都少不了他,當然也少不了大清地產的林熱先生。我聽說這兩位地產大亨開始按一比一的尺寸為自己製作塑像,準備在年底的十大樓盤和十大風雲人物的大會上拍賣。我非常尊重而且敬佩他們,他們知道他們這樣的地產開發商是人見人愛又人見人恨的,所以他們有勇氣讓有錢的人把他們的塑像買回去,每天出門前或回到家踢上幾腳或在臉上輪幾記老拳。
“這是開個玩笑。不能開玩笑的是,我們需要達成共識的是,品牌並不決定價格,品牌隻決定品質。所以林熱先生和那一位大鱷挨幾腳和幾拳是有可能的,他們無疑誇大了產品的品質。所以現在有人退房的時候,他們真是地產英雄了。這幾天《樓市周刊》就大肆報道他們的無理由退房。這基本上屬於混蛋邏輯。為什麼?因為房價隨著市場的變化有所上升,或者說現房肯定比期房貴一些,不去解決開發商造成的問題而大叫無理由退房,有點像舊時占山為王的土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