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1(1 / 2)

冬日已經完全展露了風骨,飛雪寒風,人呼出的氣息縈繞成一圈兒白霧。阿九在窗前仰頭看,外頭是皚皚白雪,鋪天蓋地的雪花在房簷上堆積成山。京都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地上原本有一片落葉,眨眼的功夫再去看,地上雪白剔透的一片,什麼東西都被掩埋在底下了。

她對搓著雙手嗬了一口熱氣,微皺著眉,望著窗外幾株迎風盛放的梅。豔麗的紅,同滿目瑩白形成濃烈的對比,幾片飛雪點落在上頭,天太冷,半晌不化,遠遠看去就像一幅畫兒。

丞相近日愈發地忙碌了。早出晚歸,往往天不亮便要出門,夜裏直到阿九睡下也瞧不見人。畢竟是個心思敏銳,即便他不說,她也隱約能夠覺察到大涼朝的動蕩與變化。她背倚上窗欞,目光定定落在遠處的高簷上。

正思忖著,門外有丫鬟挑起珠簾進來了。她微微側目,隻見聽蘭垂著頭走過來,到了跟前兒恭恭敬敬行個禮,雙手往上呈,道:“夫人,過年購置的物什都在上頭了,請您過目。”

阿九聞言一愣,半晌才想起來過下個月便是除夕。她唇畔勾起個淡淡的笑容,接過簿子隨意翻了翻,口裏道,“府裏有你和管家操持,我放一萬個心。除夕年年都要過,你們照著往年的慣例打點就是了,不必事事都來問我。”

“過去奴婢和管家理應操持一切,全因府上沒個能做主的主母。今時不同往日了,真神歸位,奴婢們半分不敢僭越。”聽蘭垂著眸子恭恭敬敬道,一陣風起,她看一眼阿九微隆的小腹,幾步上前關了窗,複回身攙她的手臂往裏走,“天寒地凍,大人交代了不能讓夫人吹冷風,奴婢扶您進去坐。”

阿九笑笑,由聽蘭扶著進內室坐下。屋子裏燒了地龍,同外頭的冰天雪地一比,簡直溫暖得像盛春。她坐在玫瑰椅上揉了揉腿,忽然覺得人生果然奇妙。當初她是謝景臣豢養的乾字號,如今再回來,卻已經是這個地方的女主子。

她望向聽蘭,目光在那張清秀沉靜的麵容上細細打量。一點兒也沒有變,仍舊是記憶中那樣的淡漠冷靜,不驕不躁,無悲無喜,仿佛天塌下來也能夠自若以對。她身子微動,右手無意識地撫上小腹,忽而一笑,道:“這段日子我睡得早,大人都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蘭替她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沉聲道,“回夫人,大人這幾日都是子時過後回府的。”

子時……阿九皺眉,接過茶也不喝,沉吟了一陣兒又說,“近日朝中可有什麼異動?”

聽蘭麵上仍舊波瀾不驚,搖著頭說沒有,“近日各方相安無事,夫人不必憂慮,安安心心養胎便是。”說著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柔聲道:“大人吩咐過,若是夫人覺得悶,便讓管家去請戲班子到府上來……”

“聽蘭,”阿九不待她說完便寒聲打斷,她麵上仍然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淡淡道,“你對大人的確忠心耿耿,但凡他交代吩咐的事,你都會鞠躬盡瘁一一辦好。可是你既然叫我一聲夫人,便不能欺瞞我,這個道理你總該明白吧。”

聽蘭眸光微動,下一瞬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沉聲道,“奴婢不敢欺瞞夫人。”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阿九蹙眉,“告訴我,朝中究竟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周國發兵來犯?”

聽蘭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她咬了咬牙,心知再瞞也瞞不住了,隻好道,“夫人,不是奴婢有意瞞您,是大人有言在先,奴婢不敢抗令。”

不肯說,她也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迫。

相府眾人對丞相的忌憚與懼怕深入骨髓,聞言,阿九也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隻好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聽蘭應是,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整個屋子裏隻剩下阿九一個人,她坐在玫瑰椅上神色凝重,扶著額頭半眯著眼,心頭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不對勁,這段日子以來什麼都不對勁。她發力地揉摁眉心,忽然想起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再見過謝木清。她心頭一沉,左手在小腹前緩緩收攏。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必定是紫禁城出了什麼大事,以至已經出嫁的太後義女都急急召回宮中。

阿九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沒有頭緒,正煩悶不安,一陣腳步聲卻由遠及近,她微怔,驀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眼望去,卻見丞相一身風雪地進了內室。跳動的火光暈染他的臉,眉目含詩,美得震動心腸。

他走過來,眉宇間隱隱有一絲難掩的疲色,看見她的瞬間麵上卻浮起淡淡的笑,“還沒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