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著眼前亂糟糟的一片,心下十分茫然。
我誰?這哪?
他不是正打算和於謙一起去釣魚來著嗎?
喧嚷聲充斥在耳邊,血腥味混著塵土灌進他的鼻腔。
整個殿中都顯得昏暗而混亂。
門是相當沉重的,被死死地關上了。
相當熟悉的場麵。
噢,是左順門事件。
明朝大臣,武德充沛。
朱祁鈺倏地對上一雙眼,端坐在上首的監國親王眸光沉沉,麵無表情。
朱祁鈺看著他這副樣子,莫名想笑,飄到了監國親王的身後,幽幽道:
“怎麼?玩脫了?”
聲音輕輕的,落在年輕的親王的耳膜上。
朱祁鈺看著他的瞳孔陡然放大,手指緊緊攥住了衣擺。
“人已經死了,這出鬧劇該收場了。”朱祁鈺繼續道。
朱祁鈺站在他身後,他隻能感受到背後稱得上是寒涼的氣息。
他沒有回應,依舊看著殿下大臣稱得上暴力的行徑。
“郕王殿下?”朱祁鈺喊了一聲,抬眼看著殿下他的臣子,和他的老師。
陳鎰、儀銘、王竑……
綻出一個直白的笑意。
馬順——被早已打得不成人樣的王振舊黨——
兩個長相相似的人,在不為人所見的地方愉悅地眯起了眼,較年輕的那位隨後沉下臉,疾言厲色:
“今日爾等未奉上命,擅殺朝廷命官及皇家內侍,有沒有思量過,如此妄為,該當何罪?”
朱祁鈺冷眼看著喧嘩的眾人如同按了暫停鍵一般安靜下來,率先動武的幾人下跪請罪。
“若要論律處置,諸位罪當淩遲,誅連九族!卻不知諸位還想將這鬧劇進行到何時?”郕王繼續道,
“本王剛行監國,諸位就妄顧諭令,肆意動武,長此以往,還談什麼共赴國難?!既然如此,倒不如現在就奏請太後廢黜本王這監國之職,免得有失我大明體統!”
說罷,他轉身便走,掩在寬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還在微微顫抖著。
且不說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見血,就……貼在他身後的那個東西……就連當庭殺人都顯得不那麼可怕了。
當今急功近利,聽信閹黨讒言,不顧眾大臣勸諫,執意禦駕親征。
結果在土木堡全軍覆沒,今上自己也被瓦剌也先俘虜……
群臣對王振黨羽的怨氣由來已久,已經到了快要燒著的地步……
隻要再添一把火就足夠能燒死那些——環繞在朱祁鎮身邊的蟲豸。
隻要在他們奏請懲治王振黨羽時公事公辦的道一句“自有處置”就——
就足夠了。
此時,有一隻手扯住了郕王殿下的衣袖,“殿下請留步!”
是於謙,剛剛被拔擢為兵部尚書的於謙。
“殿下你不能走!王振罪大惡極絕不能寬恕!請殿下念及群臣拳拳愛國之心,赦他們無罪,並嚴懲王振及其黨羽。”
朱祁鈺死死盯著那張還年輕的臉,又避無可避地想起那短暫的八年,避無可避地心緒不定。
…………
指腹在繡著紋路的袖口摩挲著,倏地一笑,隻覺有趣。郕王殿下笑著看向於謙,他當然能感受到身側那鬼魂此時不定的心緒。
郕王聲音沉沉,卻在隱秘處洇出絲絲縷縷的笑:
“金英,傳孤口諭,赦免群臣之罪,徹查王振及其黨羽罪名,立刻斬首,藉家抄沒!”
他沒有問出來:卿可是滿意了?
郕王在眾侍從的簇擁之下離去,心底莫名湧起一種不可言說的欲望,心髒興奮地跳的極快:
同為宣廟之子,嫡長兄犯下大錯,大位空懸——那他又如何不能取而代之?
朱祁鈺注意到了,畢竟他們是同一個人——
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凝神。”
他的狀態太不對了,沒有人留意到,郕王殿下眼底燒著的野火。
“都退下。”
“別這樣,腦子清醒點。”走到僻靜無人處,朱祁鈺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