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麵對他們的對手,多頭們得意洋洋”(1869年~1873年)(1 / 3)

1869年9月,美國爆發了曆史上著名的黃金操縱案。多頭投機家古爾德和菲斯科精心組織了一個黃金囤積計劃,他們一度控製了數倍於紐約黃金市場供應量的黃金合同,於是,黃金價格扶搖直上,“麵對他們的對手,多頭們得意洋洋”……

譯者導讀

伊利鐵路投機案過後,在伊利鐵路投機案中嶄露頭角的古爾德和菲斯科成為華爾街新生一代的弄潮兒,他們開始醞釀導演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華爾街大戲:操縱黃金市場。

剛剛結束南北戰爭的美國還沒有實施金本位製,金幣和綠鈔同時可以流通,但是由於“劣幣驅除良幣”,黃金幾乎從流通領域徹底消失。而在紐約的黃金交易市場,黃金的投機活動正如火如荼。在當時的黃金市場上,隻需要繳納少量保證金就可以購買數額很大的黃金,這種杠杆效應使得黃金投機成為最為危險的,同時也是回報最為豐厚的投機活動。古爾德的計劃是買斷紐約黃金市場的所有黃金供應。如果他能成功,那麼,所有黃金的購買者,尤其是那些為實現套期保值而賣空黃金的國際貿易商,將在絕望中眼睜睜地看著古爾德操縱的黃金價格飆升到天價而無能為力。

為了實現這個美妙的計劃,古爾德必須要保證做到一件事情:避免聯邦政府的幹預。如果聯邦政府覺察到他的操縱計劃而決定幹預黃金市場的話,政府國庫中儲存的大量黃金就可能隨時進入市場,黃金價格將會一落千丈,古爾德的計劃也就會被徹底粉碎。於是,他小心翼翼地編織了一張關係網,設法結識了當時的總統格蘭特,並使這位對金融一竅不通的南北戰爭英雄相信:政府應該讓黃金市場自由運行而不得進行任何幹預。

萬事俱備之後,古爾德和菲斯科開始了他們的囤積操作,他們成功地控製了數倍於紐約黃金供應量的黃金合同,黃金的價格扶搖直上。古爾德和菲斯科與其對手的殊死搏鬥吸引了從波士頓到舊金山的所有美國人的關注,因為古爾德集團正在囤積的東西不是普通的證券或其他商品,而是黃金——全世界通行的法定貨幣,財富本身的象征。

如夢初醒的格蘭特總統最終意識到自己被古爾德徹底愚弄了,他下令幹涉黃金市場,但是,他的命令來得太晚了——這場金融噩夢剛剛以戲劇性的方式結束。(盡管,我們將在下一章知道,格蘭特個人的金融噩夢還沒有開始)。在給美國經濟和華爾街帶來巨大混亂的同時,這場黃金恐慌迫使美國的政策製定者意識到,隻要存在黃金和綠鈔的複本位製,那麼,黃金價格的投機就具有無法阻擋的誘惑。在這場黃金囤積案發生的10年之後,美國最終回歸到金本位製。

黃金投機戰後3年,陷於一場複雜感情糾葛中的菲斯科也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隨著華爾街這一代投機家離開曆史舞台,一直是華爾街標誌的西部拓荒的野蠻色彩也開始漸漸褪去。

1873年,曾在南北戰爭中為聯邦政府成功發行債券的銀行家庫克陷入了嚴重的財務危機,美國當時最為顯赫的庫克銀行破產了,這直接引發了一次波及歐洲市場的美國股市大崩潰,從而徹底結束了美國南北戰爭後的一輪經濟和股市繁榮。

由於當時黃金在世界金融市場的地位如同太陽係中的太陽,所以1869年9月古爾德和菲斯科在紐約市場上主導的黃金投機案無疑是華爾街曆史上最大膽的一幕。即使在當時,華爾街上最苛刻的批評家也無不佩服他們的膽量。“在所有的金融投機中,”亨利·亞當斯在1871年寫道,“操縱黃金市場是最輝煌的,但也是最危險的,也許正是這種輝煌和危險,使得古爾德先生對其極為著迷。”

在中世紀,黃金是世界上每一個大國的法定貨幣。從1812年開始,英格蘭銀行就采用了金本位製,而大不列顛王國此時正處在鼎盛時期。當時,英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占全世界的1/4,這個份額比現在美國在全世界國內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重還要稍高一些,英國同時還主宰著世界貿易。英國在世界金融市場中的主導地位決定了英鎊和先令是國際貿易的基準貨幣,英格蘭銀行實際上充當了世界中央銀行的角色。

但是,由於南北戰爭的影響,美國此時還沒有實施金本位製。盡管隨著1865年北方軍隊的勝利,綠鈔和黃金之間的價差已經大大減少,但還沒有完全消除。而且,在美國法律中,有一條關於綠鈔的條款含糊不清,它就像戰場上一顆還沒有引爆的炸彈,時時刻刻都有爆炸的危險。1862年美國第一次發行綠鈔時,國會通過的法案中有一項條款規定流通中的綠鈔與黃金等值。但是,立法者很快就發現,根據“劣幣驅逐良幣”的格雷欣法則,這一條款導致黃金立刻從流通領域中消失,它們被悄悄地藏進了千家萬戶的床墊下和保險箱裏。

國會很快廢除了這一條款,但他們並沒有廢除另外一項條款,那項條款規定:對於那些必須用黃金履約的合同,也可以用等價的綠鈔來履行。這項條款在實際生活中是根本做不到的,所以,對於這樣一項條款,從來都無人理睬,但它的存在卻構成了古爾德操縱計劃的第一個前提。

到1869年,在黃金交易室裏進行的黃金交易量已經達到了平均每天7000萬美元,而且大部分是投機性的。事實上,由於隻有很少的保證金要求,在黃金交易室裏進行黃金投機操作比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有可能使人在幾分鍾之內暴富或者一貧如洗。

第二年,當詹姆斯·J·加菲爾德(James J. Garfield,他後來成為美國總統)領導一個國會委員會負責調查已經過去的黃金恐慌時,黃金兌換銀行的查爾斯·J·奧斯本(Charles J. Osborne)作證說:“隻要有1000美元,一個人就可以買價值500萬美元的黃金合同。”而古爾德的估計比這稍微保守一點,他認為10萬美元能夠買到價值2000萬美元的黃金合同。身為伊利鐵路總裁的古爾德手上掌管著遠遠超過10萬美元的現金,他也估計紐約市場在任何時點都沒有價值2000萬美元的真實黃金供應。當他第二年在國會作證時,他的估計是:市場上有大約價值1400萬美元的黃金券(gold certificate)和300~400萬美元的金幣。

市場上真正的黃金供應量的稀缺也是古爾德敢於大膽實施他的計劃的另一個前提。而第三個前提是,雖然黃金交易室裏進行黃金交易的都是投機商,但黃金也在每天重要的商業活動中被用做支付手段。黃金是國際貿易中的支付手段,貿易商們向海外出口的商品是以黃金收款的。在貿易合同簽訂和黃金交割之間有一個時間差,如果在這段時間中黃金相對於綠鈔的價格下跌,那麼貿易商就會蒙受由此帶來的損失。為了防止這樣的損失發生,出口商習慣性地在黃金交易室賣空他們未來將要收取的等值黃金。這樣的話,如果黃金價格下跌,他們就可以用在黃金賣空操作中獲得的利潤來彌補因合同而造成的損失,反之亦然,這就叫套期保值,而套期保值也正是所有商品市場最主要的功能。盡管這些做國際貿易的大商人擁有的財產遠遠多於那些在黃金交易室進行投機的烏合之眾,並且他們都是社會名流,但是他們在古爾德這樣的江洋大盜麵前還是有點不堪一擊。

古爾德看到了他的機會並決定抓住它。隻要用相對來說很少的錢,他就可以買到價值超過整個紐約市場上黃金總量的黃金合同。將要敗在他手下的人中,有很多是紐約市最大的貿易商,他們由於商業原因不得不在市場上賣空黃金——如果古爾德的計劃成功,他們將被擠壓得很慘。那些古爾德在黃金交易室裏簽訂的黃金合同盡管指明要用黃金交割,但在法律上卻都沒有強製力。如果事情的進展並沒有按照古爾德計劃的那樣順利的話,在必要的時候,古爾德可以很輕鬆地拒絕用黃金支付。菲斯科在晚些時候參與到古爾德的計劃中,用他的話說,他們的這次行動,“除了聲譽,什麼也不會失去”。

當然,他們還有一個大問題:聯邦國庫中儲藏著超過美國整個國家一半的黃金,僅僅在華爾街的分庫中就儲藏著價值100萬美元的隨時可以動用的黃金。因此任何想壟斷黃金的企圖都會隨著華盛頓一份電報的來臨而被擊得粉碎。為了確保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古爾德必須買通美國政府,要保證它最起碼要“友善地”不采取任何行動。

雖然古爾德不認識格蘭特總統,但是他要安排一次與總統的會麵是很容易的。古爾德精心培育了與埃布爾·拉什伯恩·科爾賓(Abel Rathbone Corbin)的友誼,後者既是投機商也是律師,在前一年剛剛迎娶了格蘭特總統已近中年仍待字閨中的妹妹,於是理所當然地成為總統家族的一名準成員。為了保證科爾賓的忠誠,古爾德給科爾賓買了麵值150萬美元的黃金合同,而沒有要他出一分錢。這就意味著隻要黃金價格上漲1美元,科爾賓就可以在沒有任何風險的情況下坐收1.5萬美元(當然這樣一份合同也沒有花古爾德多少錢,因為他可以通過支付很少的保證金購得)。科爾賓立刻爽快地接受了古爾德的饋贈,隻是要求把這筆黃金記在他妻子的名下。

在早夏時節,總統和他的妻子前往馬薩諸塞州的福爾裏弗,他們途經紐約時,古爾德在科爾賓的寓所見到了總統,並護送總統到碼頭,在那裏停泊著總統去福爾裏弗將要乘坐的蒸汽船。這艘船的主人就是菲斯科,他正在那裏等著他們。古爾德、菲斯科和紐約的其他幾個商人陪同總統一起前往福爾裏弗。在途中,古爾德想方設法想從總統嘴裏套出他對於黃金市場的看法,但是總統似乎並不是很樂意合作。在整個夏季旅行中,古爾德幾次都設法出現在總統的身邊,有一次是在一座劇院——一座菲斯科擁有的劇院裏,他成功地使他始終伴隨總統左右的形象受到了廣泛的關注。

當紐約財政總管助理的職位出現空缺的時候,古爾德和科爾賓設法說服總統,讓他任命丹尼爾·巴特菲爾德(Daniel Butterfield)將軍擔任了這個職務。財政總管助理管理著聯邦國庫紐約分庫,任何賣出黃金的指令都必須由他親自下達。在這個職位上有一個聽命於古爾德的人對他計劃的成功至關重要。

巴特菲爾德家族擁有巴特菲爾德快遞公司,這是美國運通公司的前身。巴特菲爾德參加過南北戰爭,並且獲得了國會榮譽獎章,他也因為譜寫了軍隊的熄燈號曲而留名至今,他的雕像現在依然屹立在紐約的河濱大道,毗鄰格蘭特的墳墓。在巴特菲爾德剛上任不久,古爾德就給了他一筆1萬美元不需要抵押的貸款,而且給他開了個不需要支付保證金的黃金賬戶。

古爾德和他的集團整個夏季都在購買黃金,夏季過去之後,農作物被出口到國外,商人們開始在黃金交易室賣空黃金來進行套期保值。在這種賣空的壓力下,7月27日還高達每盎司140美元的黃金價格在8月21日已經跌到了每盎司131.625美元。古爾德置若罔聞,繼續增倉,編織他的陷阱。他還設法讓《紐約時報》刊登一篇科爾賓寫的評論,讀上去似乎是一條官方將要允許黃金價格自由上漲的聲明。9月2日,當格蘭特和他的妻子在從紐波特前往薩拉托加的途中再次經過紐約的時候,科爾賓和總統共進早餐,他又一次讓總統相信政府不應該幹預黃金的價格。格蘭特總統是一個非常誠實但有時也有點幼稚的人,他答應科爾賓,沒有他的指示,財政部不能進行任何非常規的黃金出售。

而總統並不知道,古爾德躲在大廳的後麵偷聽了餐桌上的這次談話。

到9月中,古爾德集團已經持有了價值超過9000萬美元的黃金合同,隻要財政部不售出它的黃金,這個數目是紐約市場上黃金供應的數倍。古爾德,正如我們在前麵所看到的,是一個公關大師,此時他開始散布流言,讓人們相信整個華盛頓都參與到了這樁交易中。第二年,黃金交易室仲裁委員會(這個委員會負責仲裁黃金交易室裏的各種爭端)的主席在作證時說道:“進行黃金市場操縱的投機商與華盛頓官方的每個人都建立了很好的關係,上至格蘭特總統,下至國會山的守門人,這是一件婦孺皆知的事。”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出,在當時的美國,腐敗是多麼徹底,以至“美國政府也是黃金囤積陰謀的參與者”這樣的流言能夠輕易地被大眾接受。

到9月15日,黃金價格已經漲到了每盎司138美元,這時候,那些不得不因此而繳納更多保證金的賣空者感到萬分痛苦。古爾德擔心,這些實力雄厚的人可能會影響財政部部長喬治·S·鮑特韋爾(George S. Boutwell),讓他下令賣出財政部的黃金來降低黃金價格。在一次罕見的誤判中,古爾德做過了頭。他讓科爾賓給他的總統姐夫寫信,再次詳細闡述了為什麼要讓市場決定黃金的價格(在當時的情況下,也就是讓古爾德來決定黃金的價格)。

古爾德讓他的私人信使把信送到了當時正在華盛頓和賓夕法尼亞州附近度假的總統手裏。在當時,從紐約到達那裏需要一天的旅程。非常天真的總統甚至是乘坐著古爾德給他提供的伊利火車專列前去度假的。信使把信件交給了經常隨同總統的軍務大臣賀瑞斯·波特將軍(General Horace Porter),然後由他遞給了總統。總統看完信後對信使說,他不需要回信。好奇的波特將軍問總統這個信使是誰,總統愣了一下,他沒有意識到這是一位從紐約來的專程送信的信使,他以為這個人是當地的一名郵差,隻是想抓住這個送郵件的機會見見他而已。

但是,當波特明白無誤地告訴總統,信使是專程從紐約遠道而來的時候,格蘭特終於恍然大悟,他被科爾賓愚弄了。因為他知道科爾賓絕不可能雇用一個私人信使長途跋涉來遞送這樣一篇關於經濟學的陳詞濫調的演講稿。總統夫人此時正在給科爾賓夫人寫信,總統立刻讓他的夫人在信中寫道:“告訴你的丈夫,我的丈夫對他的投機買賣非常憤怒,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停止這一切。”

而此時的古爾德,剛剛收到了信使發來的電報:“信已送達,一切正常。”於是,他認為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並說服菲斯科積極地參與到這項投機操作中來。他並不是需要菲斯科的錢,而是需要他天才般的表演能力。從一開始菲斯科就認為這項投機操作太危險了,所以他一直謹慎小心,未敢貿然進入。當古爾德使他確信總統也參與其中以後,“他立刻就加入了行動之中”,正如第二年加菲爾德在眾議院的聽證會後所描述的那樣:“菲斯科的巨大影響力和有煽動性的狂熱給投機活動火上澆油。當菲斯科衝進黃金交易室公然挑釁華爾街和財政部的時候,他帶給華爾街的惡毒影響可與羅馬政客和陰謀家凱蒂林帶給放任的羅馬青年的毒害媲美。”

根據菲斯科事後的證詞(盡管我們可以肯定這不能作為非常可靠的曆史資料),到那周結束的時候,他已經持有了價值5000~6000萬美元的黃金合同,並且還組織了他自己單獨的經紀人團隊,在必要時這些經紀人可以立刻為他效力。持續買進的效果已初步顯露,9月20日,星期一,黃金價格為每盎司137.375美元。第二天微漲到每盎司137.5美元。但是,星期三,當菲斯科第一次出現在黃金交易室裏的時候,黃金價格立刻就暴漲到每盎司141.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