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身,坐在鏡子前,給自己畫了一個濃豔的妝。周若琦望著鏡子裏那慘白的臉,血紅的唇,苦笑一聲。這是她的麵具,用厚厚的粉底來掩蓋她心裏的悲傷。有了這麵具,她便什麼都不怕,可以放肆地笑,卻不能痛快地哭。
傅子謙,已經是陌生人了。他,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拿起口紅,又在唇上使勁地塗著。用力過猛,口紅斷了一截,她沒有拿穩,劃出一道血紅的口子。鏡子中,那張慘白的臉上,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重新洗了臉,呆呆地坐在鏡子前。李媽喚她吃早飯,她忽然想到昨夜剩下的蛋糕,便吩咐李媽打包,想給家裏送去。李媽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端著一個新的蛋糕盒,對周若琦道:“孟先生說了,那蛋糕是隔夜的,不能給太太他們送去。這是阿鋒早晨買來的,新鮮蛋糕。孟先生說若是你要送回家,就送這個。”
這個孟柏衡,居然又一次猜中了她的心思。周若琦覺得他仿佛是西洋暗□□中的巫師,透過水晶球,能夠看透人心,預知未來。她撇了撇嘴,接過蛋糕盒,叫李媽去叫阿鋒把車開出來。
周先生已經入院很多天,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見任何起色。周若琦走進病房的時候,周太太正靠在沙發上打瞌睡。周若琦不忍心吵醒母親,便把蛋糕盒子在茶幾上放下,然後輕輕地在父親床邊的木椅上坐下。周太太並未睡沉,睜開眼,見是周若琦,便笑道:“你來啦。”周若琦抱歉道:“姆媽,我把你吵醒了吧。”周太太搖頭道:“晚上都是由看護陪的,我睡得很好,其實並不困,隻是坐在這裏久了,未免無聊。”
周若琦打開蛋糕盒,替周太太切了一塊。周太太趕緊阻止道:“別,等你弟弟妹妹們放學回來。”周若琦的那一刀已經切下去,訕訕地一笑,道:“姆媽,如今我們不缺錢了,一塊蛋糕而已,值什麼。”說著,故意切了很大的一塊,遞給周太太。周太太捧著碟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蛋糕,那份敬重,仿佛是唐僧吃著人參果。周若琦看了,不免心酸,站起身,道:“我去找沈醫生,問問爸爸的病情。”
走到沈晨亮的辦公室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阿鋒站在裏麵。沈晨亮坐在椅子上,不知在說些什麼。而阿鋒則冷冷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周若琦想推門進去,但又怕自己太突兀,握住門把手,又停了下來。這時,她聽見裏麵傳出沈晨亮的聲音,不響,卻依舊能夠分辨:“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周若琦一愣,不知他們說的是誰,湊近去,想要再聽仔細一些。哐當一聲,門被拉開,周若琦嚇了一跳,抬頭一看,阿鋒正冷冷地盯著她。她趕緊抿嘴一笑,道:“我才來,正想看看沈醫生在不在。”她有些做賊心虛,卻依舊笑靨如花,是她在百樂門練下的功底。阿鋒一言不發,沉默著走開。周若琦回頭看了他一眼,在心裏罵了一句,僵屍。
沈晨亮在屋裏道:“周小姐,你找我?”周若琦笑了笑,走進去,在他麵前的椅子上坐下,道:“沈醫生,我想問一問我父親的病情。”沈晨亮蹙眉道:“令尊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怕是很難好起來。不過我最近時常在想,或許采用針灸的手段,興許會有效。”周若琦忙道:“隻要能治好他的病,不管中醫還是西醫,我們都願意試一試。沈醫生,錢不是問題,無論你想用什麼藥,采取什麼療法,我們都付得起。”沈晨亮笑了起來,道:“周小姐,我是一名醫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至於錢,這根本不是關鍵。”
周若琦千恩萬謝地從沈晨亮的辦公室走出來,陽光極好,曬在身上,暖暖的。她眯著眼睛,抱著胳膊,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醫院裏彌漫著酒精的味道,有些刺鼻,卻是潔淨且肅然的。周圍安靜得很,遠遠的,傳來小孩的哭聲,是不肯打針,吵鬧撒嬌的聲響。周若琦順著回廊走回去,孟柏衡請來的看護已經到了,正提著兩個暖水瓶去打水。周太太坐在病房裏的沙發上,抱著膝蓋,目光呆滯。
母親也老了。周若琦在周太太的身邊坐下,陪了她一個下午。母女倆說說話,時間便這樣慢慢地過去了。下午放學的時候,周若璿、周若瑛和周辰都來了,周太太忙把蛋糕分了,替他們盛在盤子裏。才幾天未見,周辰似乎又長高了許多,也更壯實了一些。周若瑛依舊是老樣子,怯生生的,像是一根沒長全的豆芽,周若璿一連吃了兩塊,擦了擦嘴巴,對周太太道:“媽,今天我們學校來了一位大學老師,跟我們講如何念大學的事呢。”周太太笑著看著自己的孩子,能答的話也隻有:“哦。是嗎。原來是這樣啊。”周若璿點頭笑道:“那位老師很年輕,模樣可英俊了。媽,我也要念那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