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冷酷的孟柏衡,與平日裏判若兩人。周若琦曾覺得阿鋒的眼神可怕,仿佛是饑餓的狼,隨時準備撲出去廝殺。而孟柏衡,他則像是一隻猛虎,一直以來都懶洋洋地躺在陽光下,享受著悠閑的時光,可一旦有人靠近,觸犯了他的領地,他便立即起身,威嚴而霸氣。
孟柏衡的聲音並不響亮,但低沉且果斷。他話音剛落,大廳裏的乾幫子弟掏出槍,齊刷刷地對準了渡邊介。
渡邊介怔了怔,勉強地笑道:“那……我們自己去查清此事。不過在水落石出之前,周小姐和阿鋒都不得外出,以免給自己招惹嫌疑。”
孟柏衡微微一笑,一手摟著周若琦的肩,一手朝著乾幫子弟揮了揮。槍都收了回去,可一雙雙眼睛依舊警惕地盯著渡邊介。孟柏衡朝著渡邊介揚了揚頭,略帶傲氣,笑道:“渡邊先生,恕不遠送。”
雖逃過了審問,避免了拷打之苦,但不得不禁足在公寓,不得外出。周若琦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的馬路。日本人的車停在公寓的大門口,監視著進進出出的人。李媽站在她的身後,焦急地搓著手,喃喃道:“怎麼會惹上日本人呢?這可怎麼好?”周若琦淡淡道:“有孟柏衡在,他會擺平一切的,不用擔心。”
阿鋒躺在床上養傷。沈晨亮替他換藥後,周若琦走進去,抱著手站在一旁,看著沈晨亮喂阿鋒吃藥。待阿鋒喝了水,重新睡下後,沈晨亮整理醫具,拿著包走出去。周若琦跟在他的身後,問道:“阿鋒的情況怎麼樣?”沈晨亮道:“因他的底子好,所以恢複得很快。過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送走了沈晨亮,周若琦回到阿鋒的房間裏。悶熱的下午,窗簾拉得死死的,但依舊有光透進來。阿鋒仰麵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呼吸低沉緩慢。周若琦在床邊坐下,望著阿鋒的臉,半響,問了一句:“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你用性命去換?”阿鋒閉著眼,沉默了許久,說了一句:“隻要是孟先生需要的,我一定替他辦到。”
“孟先生?”周若琦身子往後一仰,架起二郎腿,胳膊撐著下巴,“在孟柏衡的眼淚,你我都不過是他的棋子。他想要的,難道你真的知道?無非是利用我們,去達成他的目的,以換得他想要的利益而已。”
阿鋒睜開眼睛,瞥了周若琦一眼,冷冷道:“你不懂。”周若琦有些惱了,既是惱自己,也是惱阿鋒,她更惱的,則是孟柏衡。這些日子以來,她憋在心裏的疑問,夾雜著憤慨與委屈,一股腦兒全都爆發了出來。阿鋒皺著眉,一聲不吭地聽她罵完了孟柏衡,然後歎息一聲,道:“你不明白孟先生對我的恩情。”他的語氣淡淡的,全然沒了平日裏的冷漠無情,倒像是一個老人回憶往昔,寧靜平淡:“小時候,我在碼頭與父母走散,一個人孤苦伶仃,快要餓死,是孟先生救了我。他把我養大,教會我很多東西,我這條命,是孟先生撿回來的。孟先生待我好,這份恩情,我要報答他。”
“恩情?”周若琦冷笑一聲,“他若是真心對你好,想要幫你,又如何會把你培養成一個殺手?供你吃喝,供你讀書,讓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這才是真正對你好。”阿鋒淡淡一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一個殺手。”周若琦聽他說話的語氣,仿佛有著無盡的蒼涼,不由得心軟。她也隻是猜測,如今終於得到了證實。盡管他們事事都瞞著她,但她也看出幾分倪端,有著自己的顧慮。
她告訴自己,她不過是一個局外人。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得多。
她有些同情阿鋒。他的一生,其實早就斷送了,從他殺死第一個人開始。她不知道他如今殺人的時候,是否有過良心的譴責,還是早已麻木不仁。而她呢,當她舉起大石塊,狠狠地砸那個日本人的時候,她與阿鋒又有什麼區別呢。
“那你的父母呢?後來有沒有去找過他們?”周若琦溫和地問道,“或許他們也會去那個碼頭找你。”阿鋒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或許是緣分盡了,我幾次去那個碼頭等待,期盼著有一日能與他們重逢,但終究是見不到了。依稀記得,他們是南下,去香港,可能到了那裏,就將我忘記了吧。”
周若琦心想,能夠去香港的,必定不是貧苦人家。她向來覺得阿鋒長得英俊,眉眼之間別有一股氣度,興許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也未可知。原本可以錦衣玉食,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是冥冥之中,因緣錯綜,一朝與家人走散,落到幫會大佬的手中,被訓練成殺人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