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的楓葉紅了,層林盡染,遠遠看去,竟仿佛是座火焰山一般。
遊山的人絡繹不絕,文人墨客以及普通百姓,紛紜雜織,各得其樂。
安國公世子羅遠本是約了朋友來遊山的,不料想臨時幾個公子哥兒都有事推脫了,倒把他一個人撂了單兒,左右回家也是無事,他百無聊賴地一個人騎馬上了山,眼看著秋風漸緊,說不得哪天一陣淒風苦雨,便把這滿山的豔色損折大半,晚來的人,便失了眼福。
馬蹄聲聲,空山寂靜,羅遠信馬由韁,也不知走了多久,馬兒走走停停,吃著路邊的閑花野草,突然打了個響鼻。
羅遠把目光從遠處收回,這才發現走到一處半山亭來,亭中三三兩兩的人在休息,林邊還有處小小的酒肆,斜斜一杆旗兒挑出楓林,倒是萬紅叢中一點翠,分外招搖。
他下了馬,迎著小二殷勤的招呼走進店去,挑了處臨窗的座頭坐了,隨意要幾個小菜,自斟自飲,看似逍遙,實則心中煩悶。
酒喝到一半,突然眼角瞥見一道人影興匆匆地從門外走過,下意識叫了一聲:“胡兄?!”
那人回過頭來,看見了他,驚喜地回應一聲,大步走進門來。
“羅賢弟怎麼在這裏?真是太巧了!”那人笑容可掬,親切地問候羅遠,羅遠讓他在桌前坐了,笑問:“胡兄也來遊山麼?京城一別不覺竟有數月,我還當你又浪跡天涯去了呢。”
姓胡的笑道:“沒有,我自與兄弟別後,卻有一樁奇遇,絆住了我的腳步,說不定,便要在這裏落地生根了。”
羅遠詫異,隨即若有所悟,擊掌道:“哎呀,原來是有豔遇,胡兄真是福分不淺!”
姓胡的也不隱晦,爽朗一笑,竟是認了。羅遠大奇,這胡生當初在京城一家酒樓與他相遇,兩人一見如故,彼此聊得極是投契,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不數日間便開始稱兄道弟,互相引為知己。這胡生頗有才華,對世事的見解往往出人意料,言行間流露出瀟灑不群,絕非池中之物,他待女子溫柔,卻又不似常人與之狎戲□□,隻為那一段溫柔體貼,流連忘返。
羅遠當時對他的種種行徑頗為讚賞,卻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自稱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人物,竟也有落地生根的時候。
他興致勃勃地追問端詳,胡生看了看他麵前殘酒,笑道:“這山野之地,哪有什麼好酒好菜,不如請賢弟到我家中一敘,內子不才,倒有幾分做菜的手藝,或能博得賢弟一笑。”
羅遠大喜,他這半天獨自在山裏亂轉,早悶得心裏發慌,遇見熟人已是不勝之喜,受到邀請更是喜出望外,立即一口答應,對那位沒見麵的嫂夫人,著實好奇得緊。
兩人談談說說,沿山路轉來轉去,不經意間柳暗花明,楓林間突然現出一座小小的宅院,木門青瓦,幽靜安詳,一大叢不知名的野花從牆頭上傾泄下來,燦若流霞。一陣輕風吹過,夾著悅耳的琴聲,叮叮咚咚,如清泉流泄,妙趣橫生。
羅遠心中喝了聲彩,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傾聽,少焉,樂聲嫋嫋而歇,他正想開口問這是何人居處,卻見胡生向前幾步,推開了小門,笑眯眯地回頭道:“這裏便是寒舍,賢弟請進。”羅遠欣然舉步,胡生卻忽然靠近他,輕輕地道:“賢弟,愚兄有個不情之請,一會兒無論遇到什麼情況,請你不要說話,可以麼?”
羅遠頗覺詫異,但見胡生的表情很認真,便點了點頭,胡生一笑,側身相讓。
門內一叢修竹,悠悠然,森森然,便如一座天然的照壁,轉過這片青翠,入目一座小院,整潔雅致,東側一道花籬,雖至深秋,依然有星星點點的花朵搖曳綻放,似要留住最後一點夏意。
羅遠心下暗讚:胡兄好會享受,沒想到這荒僻山野竟還有這般洞天福地。
胡生竟似是讀得到他心中所想一般,微笑道:“心之所係,便是洞天福地。”
羅遠聽他這話,分明是動情已深的意思,不由得大是驚奇,對那位嫂夫人越加的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