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起身離開,轉眼又回來,帶著騎獸走近前,解下水袋讓他漱口。梵替飲過水恢複些力氣,問葛蘭是否去找其他人會和,葛蘭冷聲道:“你就這樣回去,不怕你爹罵你?”
梵替道:“這是意外,我能如何?”
葛蘭道:“你不了解你爹的脾氣,你可知他治時是出名嚴酷,你這樣回去他隻會罵你孬種。”
梵替拿手巾擦了擦嘴角,嘟噥道:“那有什麼辦法?他還能打我不成?我都已經這麼大人了。”
葛蘭把騎獸拉到他身邊,然後道:“你等我半個時辰。”然後丟下他離開。
葛蘭做事是慣於投機取巧的,砍殺檮杌這種事他嫌太費力氣又不夠優雅所以扔給梵替,但這不妨礙他大批地用結界陷下那些倒黴的妖獸並封印之,固然這樣封下的妖獸品級不夠檮杌那樣強大,數量卻十分可觀。梵替拎起一隻軟趴趴的黃雀,大驚小怪的道:“你沒有搞錯!連這種小鳥也封,真是欺淩弱小。”
葛蘭皺眉抓起那隻黃雀扔向半空,他身後是一地不能動彈的妖獸。等到眾人終於聚首時,大家都對梵替的淒慘模樣很驚訝,梵替因為牙痛所以捂著嘴,葛蘭把責任攬下說這意外的發生歸咎於自己,又說梵替獵到許多獵物雲雲,如此一來林傲雖覺得二兒子未夠期待,但仍可以原諒,於是較為滿意地點頭。末了他又想起一事,問道:“葛蘭,你的戰況如何呢?”
梵替捂著嘴瞧他,看到葛蘭麵露愧色地一笑,低頭為難地道:“在下乃是文臣……不擅弓馬騎射。”
以荷井風為首包括梵替在內的眾人皆脊背一寒,紛紛轉過臉去不想看他,好在林傲心情正佳,反而寬慰他:“無事,人各有所長,待會你來烤肉吧。”又轉過頭去問:“潛兒,你這點小傷應該不妨事?”
梵替隻好說:“無妨。”皆因林傲慨然地覺得既然是熱血男兒,當年戎馬時帶傷連仗都打得了,何況帶傷吃肉?
所以坐在明晃晃地篝火旁邊,陸霞低聲地向一旁嗚嗚地哼牙痛的梵替道:“攤上這麼個爹,我真的有些同情你……”
梵替低聲哼哼道:“……那你就趕緊帶我走啊。”
陸霞沉吟了半天,末了歎氣:“不行,我還不想讓你爹徹底恨上我。”
那邊篝火映著葛蘭的臉,他喜氣洋洋地說:“唉,這肉可真好吃,可惜。”
“好吃你自己怎麼不吃?”在陸霞來得及伸手攔他之前,梵替趕緊叉了一塊油滋滋的肉,放進嘴裏,然後嗷地一聲,□□出聲來:“痛……”他連臼齒都酸倒了,目前算是大片地鬆動,鬆軟的肉絲卡進牙縫,簡直是煉獄般的痛苦。
葛蘭噗嗤一聲笑了:“我都說過可惜你不能吃了,嘖嘖,真是活該。”
梵替鬱悶地道:“你根本隻說了可惜兩字,何時說過我不能吃了?”
葛蘭立即想說你自己白癡啊這是常識,但又生生地忍住了,他想起自己本打算待他溫和一些的,讓他覺出一點好處的;隻是積年的習慣實在難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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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替覺得有些事是冥冥中注定,譬如林傲說他若不打到很多獵物就不許吃肉,結果他確實吃不了肉,而且不僅是肉,未來的許多天裏他也許隻能靠米粥過活。
陸霞起先不知他的牙酸苦若此,曉得之後很有些腹誹葛蘭明知如此還故意逗他,他想若梵替總是忍氣吞聲,此後還有得受,於是在心中默默盤算。
此次射獵畢,梵替終於得空滾去陸霞家稍歇了幾日,待到他磋磨到不得不起程時,已到來月中旬,因為這些日來他對陸霞粘得厲害,索須無度鬧得須臾不得安寧,所以陸霞也沒記得提那“守宮砂”的事。梵替的牙足足養了三天才得以進食,之前每日灌下無數草藥稀粥,越灌越饑腸轆轆,害得他有氣無力地攤在床上,跟陸霞說“自己動行嗎”,遭到一頓白眼。魔都的風土政治與中州大不同,陸霞問起他曠工無數日是否會舉國大亂,他道,無事,還有議院內閣主持,不過一頓口誅筆剋是少不了,橫豎他也不放在心上。
他操心的是大婚的事,陸霞執意執意地不肯給他這個名分,就算被他硬逼軟磨著踐行那晚上的承諾,他也隻說,我答應的是去魔都,此外並沒答應別的什麼,也不會答應別的什麼。
在陸霞看來,床笫間的事是黑燈瞎火放簾子,孰上孰下除你我外再沒人知,但一旦把這誰娶誰嫁的擺上台麵,他身為男子卻委行婦人之實的事情就人盡皆知,他還有何顏麵可存!
可惜他這種想法,與鴕鳥何異?梵替雖不好點出,但也深深明白,見到他們二人的人,絕不會顛倒夫夫關係,所以他大度地說:“不如如此,你附為王夫,昭告天下,這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陸霞推辭,因為他對未知的場所,還是有些恐懼,因此必須留下回圜的餘地。但他不多的行李,已經打包完畢,關門停業的紅紙也在門外貼好——雖然他曠工起來,比梵替更甚,但貼上這張薄紙之時,還是感到了一線蕭索。
會不會有一日,他終發現再退無可退?不,這不可能發生,因為在那之前,他定會讓自己抽身。
梵替替陸霞疊起衣物,發現手邊有隻珠圓玉潤的紫金葫蘆,好奇問他,這個帶不帶?你又不飲酒。陸霞拿過葫蘆,道:“又不定是用來飲酒的。”然後將葫蘆收起來,梵替再沒看到它。
梵替扶著陸霞,鑽進前來迎駕的玉輦,覺得自己活像強搶了民女的土霸,難抑的得意洋洋。但這份觀感,他要憋在心中,不然陸霞要惱了。
陸霞踏上白玉京時,心道即使聽過許多傳聞,親眼所見的果真還是比傳聞更盛大壯麗。那華宮深殿的精致恢弘更勝人間都城,隻是人煙稀清而顯得有些冷。
是夜,梵替將某人壓在禦榻之上,仔細問他這邊一切習不習慣,喜不喜歡。陸霞道,你貴為九五之尊,來往使喚的都是傭人,我隻手不須抬,有什麼好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