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裏的夭折(2 / 3)

哥哥,讓我玩一玩嘛。就一下,就讓我玩一下嘛。

不行。

為什麼?鑰匙,還是我從爸爸鑰匙串上解下來的呢,你怎麼就忘記了?沒有我,你能拿到爸爸的小手槍嗎?

那好吧,給你。但是爸爸要是怪罪,我可不要挨打的,我都說是你幹的啦。

你真壞,一點責任都不敢承擔,還是哥哥呢。我不要你給我當哥哥啦。

嗬嗬,好啦好啦,小手槍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咱們玩什麼?你說。

不知道?那就玩……《敵後武工隊》吧。

這個故事,是平煒偶然回家被纏住講故事的時候的經典節目。因為在平煒年少的時候,這是他唯一讀過的文學作品。

那好吧,我是李向陽。你是叛徒。

不,你才是叛徒呢!

別搶、別搶嘛!看槍!叛徒!

叛徒!我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哢嚓,哢嚓,子彈上膛了!砰!砰!我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

砰!砰——

雙胞胎也知道這不是一把玩具手槍,但他們不知道或者疏忽了那裏麵是有真家夥——子彈的啊!

哥哥!哥……哥……

可是,哥哥已經滿胸鮮血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叫不應哥哥的胸部“突突”地一個勁地直往外冒出一股又一股的鮮血來,這個隻比哥哥晚出生一分鍾的弟弟真正地恐懼了。他知道,假如爸爸媽媽看到這樣的情景,肯定不會原諒他的,肯定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怎麼辦呀?

或許弟弟根本沒有思考,就朝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因為哥哥胸部的劇烈疼痛,作為雙胞胎的他,也一樣感到了劇烈的難受吧?也許他要和哥哥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有難同當啊!

這,也許就是當時的情景再現。

同卵雙子的容貌、個頭和性格,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活潑可愛,聰明敏捷,現在卻……他們僅僅隻有九歲呀!正值花骨朵的年齡,就這樣去了!這是平氏家族的長孫啊!肖芃悲慟欲絕。

在老刑警的神神叨叨中,肖芃知道了那年那月那日,平煒爸爸的冤死案件平反昭雪後,媽媽竟激動得腦溢血去世了。軍校落實政策,內招一批小兵的時候,平煒順理成章地被送進了特種兵部隊裏。在部隊服役多年後,平煒小時候的夥伴們紛紛要求他回家探親,和朋友們大聚會。

於是,他和未來的妻子霍芫,在火車上相識了。

那天,回家探親的平煒身著軍裝,英俊瀟灑;霍芫一身白色泡泡紗連衣裙,剛剛參加完全國法律學術交流會返回,清秀可人。車廂裏擁擠不堪,他們不約而同地從不同的車廂來到了或者說被堵塞在了兩車廂的交界處。

平煒看到,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故意不停地擠壓著、圍攏著一個白衣姑娘。姑娘就不停地往後收縮、退卻,眼看就要再次緊貼身體了,平煒一個箭步上前,整個身軀擋在了兩人之間,或者準確地說,是他粗壯的右臂橫在了那個流氓麵前。平煒要比那個流氓高出半個頭,又一身的正氣,再橫掃流氓一眼,甚至故意將他的右臂再擠壓、挪動幾下,就給白衣姑娘留出了相當大的自由活動的空間。流氓本不甘心,看看平煒,再瞧瞧霍芫,咽了幾下口水,心不甘情不願地畏畏縮縮地擠出了人群。

霍芫感激再三,甚至要求平煒留下他的家庭地址。

第三天傍晚,一個清秀的女子,敲響了平煒家的大門。

半個月後,平煒要回部隊的時候,一對男女的戀情已經如火如荼。

半年後,霍芫走進了軍營,他們結婚了。接著,兩地分居生活開始。

一年後,一對可愛、機靈的雙胞胎兒子降生。

第三年後,平煒轉業回家,進了刑警大隊,開始了一城兩處的分居生活。

今年滿九歲的兒子,可以說是霍芫一個人拉扯大的。想不到,她出差才走,兩個兒子就遭滅頂大劫,怎一個“慘”字了得?

聽說家裏出事了,出差在外的霍芫第一時間趕回了家。可是家已經被刑警清掃過了,房間裏空蕩蕩的,彌漫著一種腥乎乎、冷冰冰的味道。

平煒坐在沙發裏,有些木呆呆的,鼻子上還包紮著白紗布。

霍芫尖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大寶二寶呢?!”

平煒沉默著,拽著她下了樓,坐上車,一直進到醫院後邊的一間平房門口,一個漆黑、冰寒的世界在霍芫眼前洞開。

一直以為兒子生病住院的霍芫,當即明白了一切。她不可能相信,昨天早晨還在她麵前活蹦亂跳的雙胞胎,現在居然躺在了這裏。

冰櫃尚未拉出來,霍芫已經暈倒,順著平煒的身軀滑了下去,癱軟在地板上。但在她的潛意識裏,一定還在掙紮、還在抗爭,因為那兩具已經冰涼冰涼的小屍體,還在等待著媽媽的關愛、媽媽的呼喚、媽媽的親吻呢。她很快又蘇醒過來,欲哭無淚。她掀開白布單,輕輕地、靜靜地凝視著她的大兒子,眷戀地用一雙抖動的手,將大兒子大睜著的圓眼輕撫著、柔摸著,於是,一雙平煒怎麼撫弄也不能讓它們閉上的驚恐的大眼睛合攏上了,居然就在媽媽的愛撫下閉上了。霍芫強撐著,又來到冰冷的小兒子麵前,淚水止不住地洶湧而出,可憐的孩子呀,怎麼就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呢?唯一可見的就是那張大嘴巴,還硬張著。她小心翼翼地用一雙媽媽的溫暖之手撫摸著、歸攏著,嬌兒的硬嘴和下齶漸漸有了熱氣嗎?居然肯順從了她的愛撫,直到一雙硬硬的嘴唇能夠唇齒相依了。終於,再也沒有力量支撐的霍芫再次歪倒在了太平間的水泥地上,深度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