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為了藤咲,才不是為了你呢!』
她氣得大罵了一聲,同時轉過頭去……不過我知道,伊妲卡跟藤咲並不是獨立的半個個體,而是彼此相互融合,根本無法分辨哪些表現是伊妲卡的,而哪些表現又是藤咲的。所以,現在站在我麵前的這個女孩也是藤咲。
「你沒殺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她的聲音中還帶著憤怒。「因為我是藤咲?你就憑著這個無聊的理由而製住了那個白發男?真受不了……要是你憑著這點就做得到,那你根本應該——」
「這才不是什麼無聊的理由呢!而且別再用那種讓人覺得你根本就想死的方式說話了!}
她那些話讓我想起了藤咲當時說的——『你可以殺了我的。』
聽到這樣的話,實在太悲哀了……
「——我們好不容易才又能見麵的。」
「這種話你去對藤咲說啦!」
「所以我不是在對你說了嗎?」
她聽了猛然回頭。那張不服氣的臉龐微微染上了紅暈。她離開車邊,朝著我一步步走了過來,然後對著我說:「轉過身去。」
「……咦?」
「我叫你轉過去就轉過去啦!」
她直接伸手抓住了我的臉龐,將我的頭往後扭。我嚇了一跳,但也隻能順著她的動作轉身——這是怎麼回事?她幹嘛突然……
我仿佛聽到她將長袍脫掉的聲音。
「啊!」我察覺到她的意圖,因而趕緊轉身抓住了她舉起來的右手——那隻手此時正抓著她的油畫刀要往自己的左手刺下去。
「你、你……你幹什麼啦!」她帶著紅通通的一張臉大叫了一聲。而右手逆握的油畫刀在我的鼻頭前方抖著抖著,也從她的手中滑落,摔在柏油路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你不是想見藤咲嗎!」
「我都見到你了,有沒有見到藤咲已經沒有關係了啦!拜托你不要這樣好嗎!光是想到你之前這麼做過,我都會覺得痛了。」
為什麼藤咲跟伊妲卡都可以這麼滿不在乎地刺傷自己的身體呀……我抓著她的手,將她的手往上提。這隻手奪走了好幾人的生命,但現在握起來卻隻是一個纖弱女子的手。
「我、我可不是藤咲呀!」
她在我的胸口高度喃喃發出了聲音。也許是因為我將她的手高高舉著,讓她那一副嬌小的身軀此時幾乎要貼到我的懷裏,像隻小鳥一樣不斷發出顫抖。
「我殺光了你的家人,為什麼你還可以像現在這樣——」
「我知道是你殺的,我死也不會忘。但是——」
我看著她,那張臉是殺了我所有的家人的凶手的臉。她甚至還打算殺了我。但那張臉卻也是曾經對我非常溫柔的一個女孩的臉。我明明覺得,能再看見她是非常高興的事,卻在後來又有一半的念頭是真的想殺了她……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在看到伊妲卡那張泛紅的臉龐時,同時想起了藤咲的模樣,因而腦中一片混亂,讓我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
……我明明恨她恨得想要殺了她。
「你、你離我遠一點啦!」
她頂開了我的身子,然後撿起掉在地上的長袍穿回到自己身上。
「你要是再敢碰我你試試看!我絕對會把你那雙眼睛給挖出來!」
她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肩上的烏鴉飛走了。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她的油畫刀正躺在我的腳邊,因而趕緊撿起來跑到車子旁邊。但車門卻被猛力地拉上了。
「伊妲卡,你忘了這個——」
我將手放到車窗邊,看到伊妲卡拿起了副駕駛座上的素描簿,攤開來看著我。
她的手沒有動作,隻是翻開了一頁空白頁,兩眼直視著我——手中的油畫刀。但我知道她此時正畫著素描。因為此時的她擁有和藤咲一樣溫柔的眼神。
伊妲卡合上了素描簿。我仿佛聽見世界被置換過來的聲音。掌心中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讓我不由得低下頭,看見掌中那把油畫刀變成了白色的細碎光斑,一片片從我的手中滑落。這些白色粉末留了一些在我手上,在微微冰冷的痛覺中融化。
……雪?
引擎聲響起。車子加速卷動了空氣,將我手中的雪片吹散飄到了空中。
我抬頭看著天空。
向上飄的雪和落下的雪混成一片。
下雪了。不知不覺中,灰色的天空像是剝落了一般飄下了雪。
我茫然地抬頭看著天上的浮雲。
落下的雪片遮蔽了這個已經不再有人保護的小鎮。
引擎聲遠去,再回頭已經看不見那輛銀色轎車,隻剩下一隻鳥兒振翅的聲音掠過我的頭頂。
那隻烏鴉的黑色身影愈變愈小,最後被下雪的天空吞沒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