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小梅子之死(1 / 3)

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琢磨高僧的話,越想越害怕,怕的是以後還有劫數,可下一個劫數又是什麼?對於我這個隻有一隻眼睛和沒有雙腳的高度殘疾人來說,劫數已經不是什麼陌生的詞兒了,下一步會是什麼?我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這對我重要嗎?我忽然覺得我不必再害怕,大不了一死,與其那麼悲慘地活下去,不如死了倒幹淨,反正白菊和小菊都沒了,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好再牽掛的人了,唯獨軍子,是的,唯獨軍子,我的好哥們,如果我真的死了,那麼他就連一個朋友都沒了,他也隻能守著瘋瘋癲癲的小梅子過一輩子了。他曾經說過,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是跟我還能說說知心話。

回到家,我倒頭便睡,卻夢見自己又變年輕了,回到了自己二十多歲的光景,我夢見自己就在軍子家的院子裏,一抹刺眼的陽光把他家整個小院照得亮堂堂的,小梅子還是那麼清純可人,她就站在軍子家堂屋門口的台階上,害羞地低著頭,用穿著白色球鞋的小腳輕輕摩擦著石板縫裏冒出來的小草,我大著膽子走近她,拉著她的小手,她並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緊張地抬起頭來望著我,害羞地看著我說,“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我幸福極了,一把把小梅子擁在懷裏,激動地流下了眼淚,小梅子的身體好輕好軟,我就這麼緊緊地擁抱著她。等到早起醒來的時候,我才發覺抱了一整晚的小梅子居然是我自己的枕頭,不覺得哈哈大笑起來,又想起夢中小梅子的話,“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心裏不覺得酥酥麻麻,有點飄飄然了,可是這點酥酥麻麻轉眼之間又變成了酸酸澀澀,一想到小梅子這個我心目中昔日女神,我就有點心馳神往,可是她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又讓我覺得實在難以接受,她在夢中對我說的話會是真的嗎?她真正喜歡的人會是我嗎?我用手抹著自己嘴角的哈喇子,傻嗬嗬地想。

“起床啦!今天您可是賴床了。”金花笑嗬嗬地推門進來了,她手裏還端著洗臉盆,胳膊肘上搭著一條幹淨的毛巾。

“知道我晚了,你怎麼不喊我一聲。”興許是昨夜夢著小梅子的緣故,我心情大好,扶著床沿,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那怎麼行,您昨天剛回北京,怎麼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啊。”金花說著,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屋外明媚的陽光頓時把我的臥室照個透亮,夾雜濃鬱青草味道的清新空氣也立刻鑽進了我的鼻孔,樓下傳來割草機的轟鳴聲,還有幼稚園小朋友嬉鬧的聲音,這一切都清晰地提醒著我——新的一天開始了。

“說的也是,今天天氣怎麼這麼好。”我懶洋洋地望著窗外,金花則麻利地幫我換好衣服,又用溫水把我的臉洗幹淨,然後抹上麵霜。

“金花啊,現在天兒熱,以後用涼水給我洗臉就成,不用老是溫水了,還有啊,我一個大老爺們,不用抹麵霜了。”我望著端著洗臉盆走向浴室的金花,提醒著,其實我是不想太多麻煩她,對照顧我的程序,越少越好,她也就少點麻煩事。

浴室裏傳來金花開水龍頭的聲音,估計她是在把我的洗臉水倒掉,在涮洗臉盆,“那哪行啊,現在天氣還是有點涼呢,再說了,你們男人臉上愛出油,隻有熱水才可以洗幹淨,我給你抹的是男士麵霜,適合你用的,男人也要保養啊。”

“哎,總是麻煩你。”我是真覺得不好意思了,因為從前我洗臉都是清水一呼喇,哪那麼講究啊,白菊也沒那麼關心過我,金花來了之後,我的家和我這個人徹徹底底地幹淨利索了不少。

“那麼客氣幹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嘛。好了,準備開飯了。”利索的金花說罷,走進臥室,把我抱上輪椅,然後推到客廳裏,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早點,一碗小米粥,一小碟八寶菜,還有一小碗黃橙橙的炸饅頭片,還有一隻剝了皮兒的雞蛋,“真豐盛啊,都是我愛吃的。”其實我原來一直愛吃油條,就是街上賣的那種,金花來了以後,堅持說街上的油條都是地溝油炸的,知道我愛吃油炸的東西,就每天早上炸饅頭片給我吃,現在我發現最好吃是炸饅頭片,可惜白菊從來沒給我炸過。想到白菊,我歎了口氣,她什麼都好,就是做飯不太好吃,我夾了塊饅頭片放進嘴裏,果然又酥又脆,香啊,然後再就一口小米粥,這早點就得這麼吃才香呢,我哼著小曲,喝著小米粥,心裏別提多舒服了,什麼狗屁劫數,隨便吧,我今兒活著,今兒高興比什麼都強。金花看我吃美了,笑眯眯地到廚房收拾去了。

這時候,我家那部老舊的紅色電話機響了起來,我正打算把輪椅轉到茶幾那邊就接電話,利索的金花早搶先了幾步,從廚房緊走幾步,接起了電話,“哦,您找周先生,他在吃飯呢,讓他接電話?哦,好,您稍等。”金花把電話挪過來放在飯桌上,然後把電話遞給了我。

“誰啊?一大早的。”我吃興正高,有點驚訝地看著金花。

“軍子。”金花的語氣可不容樂觀。

“軍子?出什麼事了?”我從金花臉上讀出的訊息告訴我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我很緊張地接過聽筒,放在耳邊,就聽見電話那邊,一個男人正在哭泣,他的哭聲壓抑低沉沙啞,似乎是淤積了很多痛苦,終於爆發了的那種難過,可是由於男人的自尊,他又不能隨心所欲地放聲大哭,所以便壓低了自己嗓門,可是卻壓抑不住自己的悲痛,那聲音在我聽來有點陌生,可我還是能聽出來是軍子在哭,他一定是遇上什麼難事了。

“怎麼了?軍子?你哭什麼?怎麼了你?”我一抓過電話,就沒頭沒腦地嚷了起來,我最討厭的就是軍子這種有話不說瞎嗚嗚的主兒,“你******說話!別哭了!再哭我掛電話了!”隔著電話,聽著軍子哭聲,我實在忍不住了,大早起來的,打過電話來,幹哭不說話,擱誰誰受得了啊,我真的快急了。

軍子看我實在是急了,興許他也哼唧夠了,才嗚嗚囔囔地說,“小——梅——子——死——了——”剛說完,又接著哭了起來。

“什麼?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桌子上的粥碗都被我打翻了,小米粥順著桌麵流到了地板上,“滴答滴答”一滴滴地順著桌子角往下滴著。

“她死了!”軍子鼓起勇氣大聲說了一遍,“小梅子死了!”最後一句幾乎是嚎出來的,震得我耳朵發麻。

“死了?”我木呆呆地坐在輪椅上,手指神經質地繞著電話線,“怎麼會?”我實在難以相信,原來昨晚我夢見小梅子不是偶然的,她一定是想在夢裏跟我道個別,我知道,那麼多年了,她一定知道我喜歡她,隻是她是軍子的女人,我最好哥們的女人,我這輩子都不能碰她一下,連想一下都屬於精神出軌,是絕對不可以的。我心裏抓著電話,失聲痛哭起來,小梅子呀小梅子,你喜歡我怎麼不早說呢,你要是跟了我,結局或許會不一樣呢,我一定好好照顧你,我趴在桌子上,小米粥糊了我一身一臉,我也全然不在乎,小梅子去世的噩耗徹底擊垮了我,我感覺自己完全崩潰了,我曾經覺得從小梅子發瘋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死去了,活著的隻是她的軀殼,她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沒想到到了真正失去的那一天,我還是那麼難過,我的腦子裏留下的全部都是我第一次遇見她時的回憶,在我心目中,她永遠是那個在夏日午後與我邂逅在軍子家院子裏的那個清純的女神,我從未觸碰過她身上的一寸肌膚,不過我猜想她一定有著柔軟的雙手和溫潤的唇。如今這個女神徹底地消失了,可是她卻殘忍地把美好的記憶留給了我,那虛無縹緲的記憶,毫無意義的記憶,供我這個重度殘疾人在無聊的夏日午後孤獨地想念著她。此刻,我不知道怎樣安慰軍子,盡管每次我出事的時候,他都在我身邊,輪到我安慰他的時候,沒想到自己居然比他還要脆弱,我拿著電話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我感覺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你怎麼樣?”我說了一句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話,後來想想可能我是想問他現在是不是太傷心了,想要安慰他罷了。可是不知怎的,無數安慰的話居然就咽在喉嚨裏麵了,隻剩下一句蒼白的“你怎麼樣?”緊接著淚水就湧了出來,我很想放聲大哭,可是卻覺得喉嚨裏像卡著一個飯團子,噎得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咳了幾下,又使勁地抽了幾下鼻子,終於還是哭出來了。

“你!別著急啊!”電話那邊,軍子聽見我哭了,也沒了主意,倒是安慰起我來了,“咱倆就是難兄難弟,沒一個過得好的,我算看了,老天爺就是誠心擠兌咱倆呢。小梅子她活得太遭罪了,她走了也好,走了就消停了,我算明白了,人活著就是來受罪的,我受夠了,我早就受夠了。”軍子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軍子的哭倒使我想起了自己還攥著電話呢,電話那端軍子聲嘶力竭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刺激著我脆弱的鼓膜,我們這倆老爺們就這麼隔著電話哭著,不知道哭了多久,軍子那邊的電話忽然斷了,“軍子!軍子!”我大喊著,一邊把耳朵使勁貼近了話筒,可是電話那端除了忙音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音了。“軍子!軍子!”我慌亂起來,扔掉了手中的電話,軍子他不會想不開做傻事吧?啊!我怎麼這麼樣想,我愈加不安起來,我這一想法連自己都覺得緊張起來了,軍子一直跟瘋瘋癲癲的小梅子相依為命,雖然小梅子一直給他添麻煩,可是他始終是深愛著她的,他心甘情願地照顧著小梅子,雖然我看不見他們是如何在一起生活的,可是我想象得到軍子和小梅子在一起有多辛苦,照顧一個瘋女人有多麻煩,尤其是還是自己深愛過的女人,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從一個清純可愛的姑娘變成一個邋遢得無法見人的女瘋子,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啊,我可以躲在自己家裏不用去麵對瘋了的小梅子,可是軍子不能,軍子必須麵對她,因為軍子是她的丈夫,她生命中注定的男人,也是注定了他要為她那麼付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忽然羨慕起軍子來了,因為他可以無怨無悔地疼愛和照顧小梅子,而我,隻能以一個好友的身份去窺伺著那一份屬於他們的愛情,那一刻,我也終於明白,愛其實就是一種付出和犧牲,很多人把愛情想象得很浪漫,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愛情,愛情表麵上是和玫瑰花、香水、巧克力一類甜美的物品聯係在一起的虛無縹緲的東西,可是當你真的愛進去之後,你會明白真正的愛情是把那些虛無縹緲在天上飛的東西落到實處,在你真正對一個人死心塌地,愛到無法自拔,甘願為她付出一切的時候,你才會真正地明白什麼是愛情。這一點,軍子比我強多了,他為小梅子付出了一切,而我呢,我隻是個旁觀者,相較於軍子,我甚至什麼都沒付出過,我除了偶爾想念一下風華正茂的小梅子當年的倩影之外,什麼都沒做過,小梅子昨晚不該來向我道別,我根本不值得她在離開人世間之前來向我道別,我算什麼!我對小梅子的愛情甚至不及軍子付出的一個小手指頭。想到這裏,我哭得更凶了。

“您沒事吧?別太傷心了。”一直沒言語的金花,早就被我舉動給嚇傻了,此刻她站在我的身邊,手裏拿著一條毛巾,想把糊在我臉上的粥和淚水擦幹淨,卻無從下手。

“收拾下,咱們走!”我猛地擦了一把眼淚說道。

“哪兒去?”金花有點不明就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道。

“去軍子家,去哪?這前兒還能去哪兒!我這是擔心軍子別出了什麼事兒!快!趕緊,給我洗把臉,換身衣服。”這個金花,真有點木,這會子我還能去哪裏?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我是去軍子家,平日子裏挺機靈的一個人,今兒怎麼這麼木呀,我看著金花歎了口氣。

“那您得再吃點東西吧,這粥您可都給撒了,一點沒喝下去呀。”金花關心地問。

“哪兒還有時間啊,趕緊收拾收拾,咱們走!”我有點不耐煩了,這個金花,今兒怎麼那麼木,都看不出我什麼心情嗎?我最喜歡的女人死了,我最好的哥們死了老婆,我還能吃得下飯嗎?

金花應了一聲,就趕緊準備去了,一會兒功夫幫我重新洗了臉,換了衣服,等我們搭上出租來到軍子家門口,已經快十一點多了,我按了門鈴,半天沒人應,我心慌了,一絲不祥的預感衝上我的腦門子,軍子他不會真的幹了傻事吧?我幹脆用力地砸著門,“軍子!你丫快開門!我知道你丫挺的就在屋裏呢!你趕緊開門!快!”我砸得手都疼了,嗓子也快喊啞了,可是門依舊紋絲不動,我貼在門上聽聽,一點兒動靜沒有,我真的慌了,我忽然覺得已經出事了,我真的後悔在家墨跡了半天才出門,早知道我應該掛了電話就直接奔這裏,洗什麼臉,換什麼衣服啊,我這個後悔呀,“軍子,你丫挺的裝孫子是吧!我知道你丫挺的誠心不給我開門,你丫趕緊給我開門,要不然我就直奔派出所了,你丫聽見沒聽見!別******裝孫子!”我嘴裏繼續罵著,可是心裏早就發了虛,我邊罵邊祈禱著軍子他沒有喝毒藥。

“這是怎麼了?吵吵什麼呀!小點聲啊!”

“真是不自覺!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

我這一喊一鬧不要緊,軍子家的門沒給敲開,他家隔壁鄰居的三姑六婆倒是都把門開了個縫,衝著我發牢騷呢。

“嘛呀!這層樓你們丫的都給包圓了是嗎?還不許人說話怎的!大爺我就嚷嚷了,怎麼著吧!一幫碎嘴的老娘們,真他媽煩!”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這麼一罵,從門縫裏探出來的那幾個腦袋總算是縮回去了,哼!真是欺弱怕強,我要是個軟蛋子,客客氣氣的,估計還不定被這幾個娘們罵成什麼樣兒呢。

我這兒正氣哼哼地琢磨怎麼辦呢,(實際上我也沒好辦法,軍子要是真的出事了,我隻好打電話把警察叫來,沒別的招兒。)這時候,隻聽見吱呀一聲,軍子家的門開了一條縫,門縫處,露出一張憔悴的無法形容的臉。

我看見那張憔悴的臉真的是又驚又喜,驚得是那張憔悴至極的臉跟死人臉沒什麼區別,慘白慘白的,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腫的就隻剩下一條縫,頭發像雞窩般地隨便頂在頭頂上,下巴上的胡茬子看得出有半拉月沒刮了,雖然我跟軍子那麼熟了,可是一下子還是沒能認出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軍子,的確是他,我最好的哥們,“軍子!你丫沒事吧!”我一把抓住軍子的胳膊,從門縫兒裏擠了進去,他並沒有反抗,隻是眼神空洞地往旁邊一讓,金花推著我就進了軍子的家。

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印象中軍子的家應該是又髒又亂,還有一股子餿臭味,因為小梅子瘋了之後,這個家就亂成了一團糟,可是此刻我看見的是幹淨整潔的客廳,飯桌中間還擺著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花瓶中還插著幾支怒放的玫瑰,紅豔豔的,好看極了,真皮沙發顯然剛被打了油,看上去油光錚亮的,跟新的似的,地板也被擦得亮亮的,這麼說吧,這整個兒的屋子裏,就屬軍子看上去不那麼精神利索了,所有的東西都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我仔細地打量著軍子,仿佛在看著一個外星來客,“軍子,你丫請小時工了?”其實這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了,就軍子那點工資,怎麼可能請得起小時工呢?那這屋子怎麼那麼幹淨利索呢?

“是她弄的。”軍子看出我臉上的疑問。

“誰?”我愕然了,我實在想不出這個“她”會是誰?

“小梅子,除了她還有誰會幫我收拾屋子呢。”軍子說罷,歎了口氣,自己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用自己布滿老繭的手撫摸著沙發光滑的真皮紋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小梅子?”那一刻,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怎麼可能是她?難道是她臨死前回光返照了不成?

“不用懷疑,是小梅子,一切都是小梅子親手打掃的,”軍子看著我苦笑了一下,“昨天,她忽然清醒了,她抱著我哭了很久,她說她對不起我,對不起這個家,她說自己不該就這麼瘋了,把這個爛攤子一樣的家交給我一個人承受,等她哭夠了,她就起床把家裏擦了個遍,把我所有衣服都洗了,然後疊好放在櫃子裏,昨天她忙了一整天,你知道我多開心嗎?我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終於熬出頭了,我的小梅子又活過來了,看著幹淨整潔的家,我覺得自己又重找回了跟小梅子剛結婚時的感覺,那時候,我每天下班回到家就可以喝一碗熱湯,她知道我胃不好,特意給我煮的,我還天真地以為我又回到以前那種生活中去了,我還是那個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直到今天早晨,我醒來後,發現小梅子她並不在床上,我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等待著我,等我到隔壁的臥室一看……”話說到這裏,軍子忽然哽咽起來。

我不忍心打斷他的話,隻是看著他強忍住自己的淚水,我已經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了,因為軍子在電話裏已經全部告訴我了,我知道他在隔壁的臥室裏看見的隻能是小梅子的屍體,我完全可以理解軍子的感受,他眼見著小梅子清醒過來,滿以為好日子馬上就要向他招手,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幸福來得何其短暫,僅僅是一天的幸福而已,小梅子就用死亡終止了這一切,從小梅子死亡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對與錯,幸福或者磨難,都畫上了永久的休止符,這一切將變得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畢竟隻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終結者,也隻有死神才可以不露痕跡地帶有所有的一切,在死神來臨之際,一切美好的、醜陋的、幸福的、痛苦的都不將再具有任何意義,我不止一次地發現,在死神麵前,人的生命居然是那麼脆弱,死神輕輕地翻動一下手指,一個人的生命就如同一粒塵埃般瞬間消失了。對於死亡,我並不陌生,妹妹的死、我父母的死、大明的死、還有我妻子和女兒的死,我都親眼目睹過,我自己不也差點喪生在火車輪子下麵嗎?對於死亡,早就麻木的我,麵對小梅子的死,還是覺得痛心無比,畢竟我曾經那麼地愛過她,她是知道的,她都知道,所以昨晚她特意托夢給我來跟我道別,雖然我並不值得她那麼做。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軍子似乎哭夠了,他的嗚咽聲漸漸地平息下來,隻有脖子上粗大的喉結還不甘心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