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卷 第五章 :反賊(1 / 3)

從陶灣東行,經石廟到欒川,一路驛道三十多裏。

因為是夜晚急行,張朋良害怕齊班主用幻法逃走,叫了陶灣一名老君山廟宇做過門徒的賈道士,當場設壇做法,把齊班主衣服脫個精光,隻留一條褲衩,用沾膠在他身上帖滿符咒。

又做了個木架,當是囚籠,囚籠依用道家符咒和法印封了,上了枷鎖,擱在牛車上,讓牌勇押著走,他和保甲一行都是抑製不住激動,舉著燃燒的火把,跟在囚車後麵。

火光下,牛車拉著一個帖滿符咒的犯人,在月朗星稀的半夜裏,緩慢走在驛道上,如果讓人發覺,豈不膽戰心驚:不知這一路人,到底是人還是鬼。

之前他已以鄉紳的名義修好文書,著人騎了快馬先行報知。文書裏稱,“反清複明”潛藏老君山的崇禎的太子朱慈烺餘黨齊某,領賊眾舍近求遠,夜晚偷襲張府,在張府做客的知縣舅爺陶土目,不幸被賊人所殺。

又說,幸有保甲領牌勇力挫來犯之賊,賊首被捉,餘黨借夜逃竄,不敢自作主張,連夜押往縣衙交由知縣法辦雲雲。

知縣聞報半夜起來,讀了文書,想起曆任知縣卷宗所載,老君山強人假借道法,身著白衣,到處散播“反清複明”言論,妖言惑眾,每次發兵上山清剿,無功而返,又是懸賞緝拿,因賞金甚微,人眾懶散,奈何不得。

今聞自己的舅爺被賊人所殺,悲從中來,幸知賊首被陶灣保甲眾人所拿,悲喜交集,是夜立刻升堂。

這知縣姓彭,名澤已,是任補因水晶之事升任布政使司原知縣留下的空缺,是個捐來的官。剛剛上任,一門心思想賺回捐官的本錢,不想接到的第一個案子,卻是一樁虧本生意。

他把縣衙銀庫視著自己私有,因懸賞緝拿老君山強人,隻是本縣銀庫裏的出項,州府沒有劃撥銀兩,如今所以半夜升堂,隻是念在死者是他親舅爺的份上,一心把被抓之人砍了,以剿匪名義,讓縣裏富戶捐出錢來,也好彌補賞金的損失。

他在大堂裏等了一個時辰左右,差一點趴在案上又睡去,天麻麻亮時,才見眾人推推嚷嚷押進一個人來,他醒木一拍,堂下兩排的差人在睡眼朦朧中驚醒,把水火棍戳一下地,異口同聲的叫:

“威武!”

彭澤已明知是陶灣保甲和張朋良押犯人到了,卻問:“堂下何人?”

那跪倒在地的張朋良抬起頭,把編好的詞說了一遍。知縣才注意戴著枷鎖的班主,光著身子,一身掛滿符咒,顯得不倫不類,但頭麵跪地,卻有巍巍之氣透出,並非一般盜賊可比。

問:“你叫什麼名字?”

“齊林。”

“在老君山做盜賊幾年了,你的同夥呢?”

“本人是湖北襄陽到此賣藝人的藝人,並非老君山上的盜賊。戲班子已回襄陽老家。知縣大人聽我口音,自然不是本地人。怎麼會是老君山盜賊呢?”

齊班主不驚不懼的把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可那知縣漫不經心的道:“湖北襄陽到老君山做強盜,也是人之常理。本地盜賊非得是本地人才能做嗎?”

又問:“旁邊的屍體是不是你殺的,為什麼殺他?”齊班主又把經過重複了一遍,知縣還是漫不經心的道:“你可知道你錯殺之人是什麼人?”

“不知。”

彭澤已突然吼叫:“你殺的是本縣的舅爺,陶土目陶大人!”

又問:“他們為什麼在你身上帖滿符咒?”

“不知。這事老爺應該問他們!”

彭澤已突然將醒木一拍,吼道:“打不死你這老君山的反賊,你不是會剪紙為馬,灑豆成兵的妖術嗎?”

他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弄那妖術的。給我打三十大板,押入死牢,明日午時撲菜市口開斬!”

那些惡差狠狠的把班主打得皮開肉綻,強他在案紙上按了手印,除了身上的符咒,裹了衣服,拖下石砌牢房去了。

大堂上的人見這新任知縣如此審案,真是豈有此理,不禁目瞪口呆。

誰不為為這大清帝國可以買賣官位而心寒呢?就是一個呆子、一個傻子,隻要他有錢,一樣可以坐上這縣太爺父母官的位置,在懸著“明鏡高懸”縣衙大堂,可以馬虎大意判案,可疑公報私仇,可以草菅人命,可以胡作非為!

退堂之後,彭澤已第一件事就是命令班差到處帖告示,公布處決老君山盜賊一事,然後下帖通知縣裏的大戶人家、名望貴族到縣衙商議欒川今後的徹底剿匪計劃,實則是強迫這些土豪劣紳捐款。

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彭澤已命令劊子手去石砌牢房提犯人,準備拉到菜市口的時候,傻了眼。

那牢房裏門鎖完好,監班正常,打開門進去,卻不見了齊林齊班主,而且那腳鐐手銬原封原樣的鎖著,跌落在地上。

這石砌牢房隻有一個碗口大的窗口,窗口外著對街,難不成犯人有縮骨術,自己鑽進牆壁上碗口大的窗口逃跑了?

把牢監叫過來一問,才知昨天天黑時,犯人跟牢監討一炷香和一碗清水。

牢監見他的要求奇怪,問他要這些幹什麼,他道,人之將死,燒一炷香熏身,做一碗淨水洗臉,好托生到富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