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如何知道齊寡婦的樣子?難道他一個區區裏正,就是出門,去他百十裏,也過不了鬆桃廳去,怎的目睹過湖北襄陽齊寡婦的風姿?
原來,那嘉慶朝廷,為了緝拿齊寡婦,重金請了畫師,把齊寡婦的畫像畫好,刻版印刷,凡是朝廷命官,都分得齊寡婦的畫像。以著緝拿的憑據。
因為齊寡婦色藝具佳,畫師又畫得好,一看畫像,好一個美人兒。
大多舍不得到處粘貼,倒要偷偷藏起來,時不時取出一睹,如見仙子一般。這個裏正不知哪裏弄了一張,也藏在櫃子裏,心饞時,偷偷拿出來看。因此,一見石柳鄧供奉的畫像,嚇了一跳,大罵他想造反。
石柳鄧確實是按照自己見到的仙子畫的,不想被裏正指著鼻子罵,心下也慌了,倒要揭下來放好,裏正一手搶過,扔到火坑裏去了。
石柳鄧想到穿白衣的事,倒要問裏正討要白布,裏正瞪了他一眼,話也不回,自去了。
搶了地主莊園,有了一些糧食,孩子有吃的,按道理說,應該不哭鬧了,可是,吃飽了,還是一個勁的指著屋梁上哭。
石柳鄧老婆道:“孩子一定想要屋梁上的兩把魚刀,要不,拿下來給小孩看看?”石柳鄧說使不得,這畫像都懵裏懵懂的,差一點出亂子,再把刀拿下來,外人一見,說不定還真的說他一家要造反。
他老婆又怕事,好歹還是把孩子哄睡了,可是,這一折騰,她倒惦記起那兩把刀子來。有時候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屋梁上有響動,開始以為是兩把魚刀是從魚肚子裏取出,因此有魚腥味,老鼠去刨啃。
可是,仔細再聽,卻不是老鼠的聲音,倒覺得是金屬輕輕抨擊的聲音。到了白天,他老婆實在是不甘心,乘石柳鄧不在時,攀上屋梁上,想把兩把魚刀拿下來,再仔細看看。
當她把魚刀拿下來,包裹魚刀的破布在抖動,兩把魚刀在破布中摩擦出吱吱的聲音來。
打開破布,兩把魚刀還像原來那樣,嫋嫋的冒著黑氣,隻是不看見抖動。
奇怪的是,魚刀一拿下來,兩個小孩就破涕為笑,樂哈哈不再哭鬧了,待要包起來,放到屋梁上去,小孩又開始哭鬧不休。就這樣,兩個孩子漸漸的長大,轉眼之間,兩把魚刀與兩個小孩為伍,已到十四五歲。
兩個女兒落得個如花似玉,隻是不喜針線,倒要弄刀為樂。
女孩子家,不做針線,腰裏別著魚刀,嚇跑了多少媒人,石柳鄧無奈,逐把魚刀要藏起來,把兩個女孩弄得悶悶不樂,對上門來媒婆子那是橫眉冷眼,甚至轟她出去。
這一年,鬆桃又發生了旱災,傳說是因為旱魃的緣故。鄉村官僚乘此機會,煽動村民治魃,把一家一家的祖墳都挖開,見有屍骨沒有腐朽的,都下令鞭打,謂是鞭打旱魃。
那鬆桃苗人的風俗,人死下葬,都要在屍體的嘴巴放了一塊銀元,謂是給去世的靈魂在九泉之下買水喝。那些鄉村官僚把挖開的屍骨裏的銀元,都沒收到腰包裏,口中稱,用以充租錢,繳納朝廷的賦稅。
隨著治旱魃之風而起,那些山崗之上的墳墓,無一幸免,為的都是屍骨嘴巴裏的銀元。人們交換挖開彼此人家的祖墳,把銀元找出來充抵糧租,否則自家的房屋就被官僚拆除。
活人都不能過了,哪裏還顧得死人?石柳鄧又想到當年搶劫地主莊園的事,忍不住把想法說出來,他老婆道:“兩個女兒腰裏別著魚刀,官府都過問好幾次了,好在裏正說好話,才避免了惹是生非。如今你怎的又生了那做賊的心思?”
石柳鄧道:“難不成就這樣活活餓死?”於是,悄悄到村子裏宣傳搶劫地主莊園的事。不想,村子裏有人到官府告密,鬆桃廳官員聞報,立刻點了兵馬,悄悄朝大寨開來,圖在石柳鄧在煽動民眾搶劫之前,把他拘捕。
大寨居於半山腰之上,寨前一望,可見百十裏遠的天際,從大寨順石板路而下,要走五裏,才到溝底,如果官兵從鬆桃廳來,必走大寨門前的山路,隻要過了大樹灣,踏進溝底,從大寨一看,盡在眼皮子下。
官兵一到了溝底,大寨的人都看見了。
隻見溝底下的官兵中,領頭的一人,騎著高頭大馬,一手持著紅纓長槍,一手揚著鞭子,頭上的辮子被風揚起,直直的拉在腦後,後麵的步兵被他落在馬後數裏遠。
大寨人把這情形與石柳鄧一說,正在議事的石柳鄧出門一看,果然了得,腦袋瓜後的辮子被風揚成一條線,此人並非善類,必是久經沙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