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淳於慎都沒有來梨玉閣,雖然他想來,但也知道流連梨玉閣多日,招惹了太多閑話。他這會兒也的確寵楊青禾,卻不會專寵。自古明君皆懂一個道理,過猶不及,凡事都講究個度。

時值仲春,朝中無大事,淳於慎這日處理完折子,擱了筆。

“讓敬事房的太監進來。”

敬事房的太監托著一盤子綠頭牌走了進來,一溜兒排開,從排頭到尾竟有二三十個牌子,其中有些女人的名字淳於慎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些牌子按位分大小一一排開,淳於慎掃了一眼托盤,隨手翻了一個,“就這個。”

敬事房的太監小心拿過牌子一看,退出大殿。

“皇上口諭,今夜蘭棠宮掌燈。”

黃貴忠斂目垂首,蘭棠宮?看來珍妃明天又是眾妃嬪嫉妒的對象了。

“黃貴忠!”

聽到皇上傳喚,黃貴忠忙道:“奴才在。”

“把前些日子江南進貢來的綢緞分去皇後以及幾位妃位宮裏,”淳於慎頓了頓,“還有楊貴嬪那裏,也要分去。”

“是。”

楊貴嬪?這是特意點出來交代……黃貴忠明白了,這位小主成了固寵了,短短幾個月而已。

淳於慎吩咐完,幾乎下意識的蹙眉,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起身道:“來人,伺候朕更衣。”

聖駕停在梨玉閣外麵,宮道上來往的宮人都跪著行禮,淳於慎擺了擺手示意守門太監不用唱報,一進門就發現這梨玉閣有些異樣,太安靜了。

“叩見皇上!”

“叩見皇上!”

淳於慎直到入了內院,才看見想看的人,見他出現便行禮的扶岫和知月神情有些不對,似乎頗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隻凝眸看向庭院內樹下石桌旁美人榻上臥眠的女子。

春光柔媚,映襯的雪白豐潤的臉頰微染輕紅,似籠著一層柔和光暈,容色分外清豔。

隻是那般恬靜安好,顯得無聲無息,如幻影般,隨時都可能消散……

楊青禾暈暈沉沉間覺得額上一涼一熱,卻是誰的呼吸,淡淡的拂著,像這個季節乍寒還暖的晨風。靜靜無聲,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聲音一樣,艱難的掀開眼皮,迎麵卻見到一雙烏黑的瞳仁,如墨玉般,含著輕輕淺淺的笑。楊青禾有些懵,因為隻在那一瞬間,在那雙瞳仁裏發現了自己的臉孔。

在別人的眼睛裏看見自己,那種感覺很……微妙,她覺得心有點麻麻的,而後開始頓頓的疼。

“皇上……”癡迷而含情的回望他的眼,抬手就直接摸上了湊的近的鼻子,笑的有些傻,“皇上的鼻子好看。”

停了下順勢往上摸,卻被捉了手,淳於慎聲音有些低啞,“愛妃睡迷糊的樣子真誘人。”

楊青禾嚅囁道:“還是眼睛最好看……”

說著緩緩的閉上了眼,又睡死過去。

淳於慎俊臉一僵,眼神微變,捏在手裏的柔軟的手,有著屬於她的溫度和厚度,人與人的手是不一樣的,習慣了握著固定的溫度和厚度,換上別的會覺得異樣,他下意識的握緊,深深的嗅著她的味道,那是一股難言的清香,撩人心扉。

這一晚蘭棠宮前盛裝迎接聖駕的珍妃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人,乾擎宮也沒打發個傳話的太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忘了。

珍妃與其他幾個妃位嬪妃不一樣,因為她出身低,比起楊青嫣都差那麼點,僅僅是江南某縣知縣之女。所以這些年她能爬上妃位,是極為不容易的。

有一句話說,戒心之易忘,而驕心之易生。

這兩年一直受著寵,倒是忘了當年爬上來的苦,也忘了摔下去的痛了。

梨玉閣此刻內室裏黑壓壓跪著好些人,其中多是太醫苑的太醫,為首跪著的就是陳太醫。

太醫苑院判章華側頭凝神搭了半天的脈,嘴唇越抿越緊,山羊胡子微微一抖,額上已經沁出了黃豆大的汗珠。

“皇上,微臣……無能,也看不出貴嬪是因何而陷入睡魘不得醒。”說著袖去拭額上的汗,結結巴巴的補充,“或許柳禦醫能診斷一二……”

禦醫,是專為皇上,太後看病的,非特許一般不會給妃嬪診脈,連皇後要請禦醫看病都要請示皇上,得到許可之後,才能遣人去傳懿旨請人。

淳於慎臉色生硬如鐵,冷冷吐出兩字:“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