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喜歡待得地方,自然會有它獨特的魅力,除了它的主人太誘人,這一宮的氛圍也是極重要的因素。顧賢嬪來過幾次,每回都是乘興而來乘興而歸,就因為這裏能讓人放鬆、躍然。
“聽說你今日被召去慈安宮了?”顧賢嬪自顧自的在桌前坐下,對著躺在榻上,似乎要陷入沉睡,又似在沉思冥想的人,“難不成是太後找你抄經文,累的你這般。”
“我看見了一個女人,你知道是誰麼?”
顧賢嬪聞言色變,身子驀然坐直了,愣了一下,聲音有些破音道,“我也曾聽說過,慈安宮裏幽禁了一個女人,她是……”
楊青禾放開手,露出一雙沉寂無波的眼,看著她,本來還有些躊躇的顧賢嬪,瞬即咬唇,像是下定了決心說出來,“你上次不是說,食毒之鴆麼,就是她,她就是後宮裏最毒的鴆鳥。”
見楊青禾木楞不知真相的樣子,顧賢嬪眼露同情之色,楊青禾不是第一接收到這種眼神,皇後這樣看過她,萬貴妃也曾如此,靜妃,容妃……無一不在她沒看見的時候露出這般眼色。
“她叫董卿青,是已故憬瑄王的廢皇子妃。”
憬瑄王,淳於憬,當今皇上的三弟,也是當年皇位之爭淳於慎最大的競爭對手。這個人人不敢談及的人物,也是瑀宣帝最大的忌諱。
“這個女人……當真絕色傾城麼?”顧賢嬪沒有見過,她隻知道這個女人被幽禁了十年了,從瑀宣帝登基,也就是憬瑄王兵敗身亡那日起,“雖然我不知道她有多美,卻是知道這後宮女人都有個共通之處,那就是像她。”
後宮得寵的女人,都少不了這一點。
像她?這個意識令楊青禾腦袋的疼痛延伸至全身,一下子尖銳著,叫囂著,凶狠地噴薄,血色盡失。
“她與當今相國什麼關係?”
楊青禾滿腦子都是這個疑問,蓋過了最初的本能的痛疼,甚至細究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難受?是因為發現自己徹頭徹尾是棋子,而不是下棋的人,還是因為嫉妒,她還沒出場就已經注定失敗,被一個女人那般踩在腳下?藏在心裏喜歡的人為那個人處心積慮,踐踏自己還不夠,偏要利用個徹底,她不惜拚了命以情相誘的人……原來也是假的。
顧賢嬪皺了皺眉,看著楊青禾的眼神探究之餘,是了悟,又覺匪夷所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燭燈發出一聲爆破,一時亮,一時又暗,引著楊青禾不知何故,眼澀不已,複又抬手覆蓋,她真的不該傷心,不曾被誰真心歡喜地撿起,她該毫不介意,被誰隨手無情地拋棄。
“我父親是國子監的編修,在我未曾入宮前,聽過他說起,”顧賢嬪不忍隱瞞,終究是說了出來,“古有範蠡美人計,今有相國荊滸美人謀。”
計者,謀也,範蠡九術之一美人計,獻西施於吳王夫差,成為勾踐滅吳最得力的一筆,而今相國荊滸亦有絕謀,與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瑀宣帝共謀一局,引美人於憬瑄王,在最後兵變之際,上演了一場逆襲奪宮。
“謝謝你,今日相告之恩,他日必定……”餘下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所謂的他日。
顧賢嬪走的時候,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楊青禾就在這聲歎息中,沉沉暈睡……
四麵的水漫灌進她的口鼻,仿似有雙無形的手,按著她的頭,沉下去,拽起來……如是反複。驚恐攫取住她的四肢百骸,她不能動,掙紮不開,任憑噩夢像不散的陰魂,齜著牙在暗夜裏冷笑猙獰。
而這一天,她噩夢醒來,徹骨的森寒,磨進她的骨髓,她曾有一種指天罵地鋪天蓋地的恨和絕望。
她需要,好好體會一下,這感覺。
她卑微如螻蟻?生命任憑被人粗暴地踐踏,一次又一次?她求過的,不惜自毀;一直渴求的,拚盡所有去圖謀,從來都隻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在她的身側,攏住她,悉心接納,溫柔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