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妾從未想,又如何多想,”抽出手,楊青禾垂眸屈身,“妾身體不適,求皇上恩準,撤綠頭牌三個月。”

三個月?

眾人倒吸一口氣,楊修儀這是瘋了吧。

“你再說一遍?!”淳於慎咬牙,瞪著她的發頂,滿腔氣惱,他都這樣好聲好氣來安撫她了,還敢跟他使性子。

“嬪妾容毀身殘,不宜侍伴君側,願求撤牌。”軟膝下跪,聲抖含泣,偏挺直著背脊,那抹倔強,如天生反骨,堅不可摧。

寧願徹底失去也不願擁有那虛假的情愛,這就是她當眾向大家宣告的誓言。太後宮裏突然走水,引得大家前去慈安宮,而後才有雅安姑姑來請,才會有紫薇園的驚見,這一出戲,不過是有人想要敲醒她,看清真相,想要這帝王的真心,是癡心妄想!

而作為一個傾心愛慕皇上的女人,她自然要飽受打擊,傷情冷意。楊青禾跪著,低垂的臉是誰也看不見的嘲意,你們需要的不就是我傷心麼?我又怎麼會不傷心。為情而傷的女子,多傻呢,傻到為了所謂的愛,飛蛾撲火。

“不過是修了個眉,換了件衣,怎麼就容毀身殘了,起來說話。”淳於慎心思已是百轉,無奈的再退一步,好聲小意的彎腰要將人扶起來,楊青禾卻一動不動,他蹙眉,探出的手僵立在半空,這時候任是誰都該順台階下,配合他的動作起來的,可楊青禾沒有。

眾人看著,淳於慎吃癟,神色幾變,忽而冷言道:“所有人聽命,回避。”

眾位妃嬪先是一愣,隨即都紛紛側頭不去看他們,連皇後都不例外,唯有楊青禾身形頓僵,心頭一跳,沒等她反應過來,淳於慎就彎腰硬是把她半拉半抱起來,雙手插在她腋下,整個人都被托起來了。

淳於慎看著她呆滯,通紅的眼,幾不可見的輕歎,“隨朕一道回乾擎宮可好?”

輕柔寵溺的語氣,像席卷而過的風,帶走了滿庭的生機。楊青禾還沒來得及拒絕,人就被帶著出了亭子,下了台階……

“嬪妾……不要去……”

“別鬧,朕還有事處理呢。”

“誰鬧了……就不去……”

風中傳來的隱約的對話聲,終於能回頭正目的眾人,無不沉默。皇後收回視線,餘光見萬貴妃抓著椅背的手青筋暴起,複又掃視一圈,果然沒人如她這般神色如常,或咬牙,或沉臉。垂頭想要伸手去端茶,卻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顫,心口澀苦如黃連,原來自己也嫉妒。

乾擎宮。從菊園一路過來,楊青禾一直在矯情,當然這是她內心所想,板著臉鬧脾氣的小樣兒落在淳於慎眼裏就是撒嬌求歡呢。

“好了,現在你可以鬧了。”入了乾擎宮內殿,淳於慎鬆開鉗製了她一路的手,伴隨著他這句話,內殿的人飛快的退了幹淨。

跟了一路的黃貴忠掩上門,老臉一陣抽搐,他都不想相信皇上都幹了什麼,竟然公然讓大家回避,然後哄著楊青禾來乾擎宮?他站在亭子外,所以仗著隔得有點距離,偷瞄著,淳於慎的一舉一動可不小心的瞧了個徹底。

大步在禦案前坐下,隨手拿了一卷還未開的奏報,閱覽。目光之專注,仿佛對內殿裏某個活生生的人置若無睹,這分明是帶著脾氣的做法。

殿內半響無人說話。

良久安寂,還是沒動靜。看來不僅是自己把她當作了空氣,她自己似乎也甘願成為被人忽視的存在。

淳於慎終於憋不住,偶一抬眸,裝作不經意。

卻不妨撲捉到那樣悲傷含情的眼神,楊青禾猝不及防的低下頭,伸手抹淚,聲音悶悶的:“嬪妾……沒有鬧。”

“過來,”淳於慎擱下手中折子,柔聲道,“朕知你心……”

楊青禾狀似別扭的上前,挪了半響才到禦案前,剛一挨近,淳於慎就探手來襲,“朕的青兒。”

聲音溫暖而親昵,宛若從前的無數次,他攬她入懷時,枕間軟語情綿時,情動欲深低淺銜笑,親密無間的一遍遍喚她……

帶著雄、性侵略、占有的氣息,卻偏偏溫柔繾綣,軟到人的心尖骨頭裏去。他這一聲喚,讓楊青禾心寒齒冷,卻含笑而泣,恍如無限歡喜,無限悲涼。

淳於慎察覺,摟著她腰間的手收緊,兩人近的呼吸可聞,瞬息之間,一股惆悵,讓淳於慎的心,如這清秋的拂曉天氣,清亮,薄寒,些微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