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朝中再起波瀾。
瑀宣帝降旨,解除與溯溪國同盟附屬的關係,另由明德將軍領兵五萬遣送溯溪國參拜使臣團回國。
朝中嘩然。然百官卻無人敢致詞駁之,相國告病假,誰還敢跟淳於慎過不去?安安分分的百官讓淳於慎也過了幾天安淡日子。
這天晚上,淳於慎留在景寧宮用晚膳,每月的十五,他大多都會來景寧宮,以示對皇後的尊重,帝後關係和諧有目共睹。
“皇上,嚐嚐這道鴿子湯。”皇後親手給他盛了一碗,臉上的笑容,透著真心的喜悅,淳於慎接過,銀勺子一舀,允了一口,再放下時,微微笑,“皇後這道鴿子湯都煮了這麼多年了,味道是當真不錯。”
“就怕皇上喝厭了,也不敢每回都做。”皇後夾了幾道菜於他麵前的小碗中,氣氛算是融融,雖然沒有那股親昵暖暖。淳於慎隻喝了幾口就放了手,拿過身後黃貴忠遞上來的口巾擦了擦嘴,隨即漱口,皇後看著他的動作,眼神一暗,這就吃完要走了。
“說到湯,朕在未央宮喝的一道薏米湯,百喝不厭,下次讓楊修儀給皇後送一碗嚐嚐。”淳於慎起身,神情帶著溫柔,而皇後臉徹底沉了,扯著嘴角幹笑,“是麼,下次有機會定要去討一碗來嚐嚐……”
若是還能有機會的話,目送淳於慎轉身離開的身影,她笑了,緩緩起身,“恭送皇上。”
禦駕所過,宮人齊齊避讓,下跪行禮,從景寧宮出來,禦花園取道,淳於慎坐在禦攆上微微闔眼,天空是暗淡,少有星辰,透過半掩著的帷簾,他卻撲捉到一顆極亮的星星,在夜空中,那麼獨特奪目。
不知怎麼就想起,楊青禾那日描在額際的星辰花……他自然不比常人寡聞,一眼就識得那是什麼花,所以才會動容,她那透明的一顆為愛而傷的心,和會流淚的眼睛,深深觸動了他。
“擺駕未央宮。”
已有兩日未見她了,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還為修了新眉的事情介懷著。
“皇上!皇上……”
驚呼聲由遠及近,淳於慎皺眉,掀開帷簾,就看見去未央宮傳話的太監往這邊回跑,一個沒留神跌倒在地,急切的滾爬過來:“皇上,未央宮走水……楊修儀被困……”
淳於慎一震,“你說什麼?”
“皇上……”
“還停著這裏幹什麼!來人,”淳於慎不等那太監再說,拂袖而起,下輦,邊走邊吩咐,“速去未央宮救火,若是楊修儀有什麼差池,朕摘了你們的腦袋……”
黃貴忠立馬領著人先跑了,等他們一行人趕到未央宮的時候火卻是熄了,原來燒的隻是瓊花樓,並不是楊青禾住的主殿,那整個皇宮裏最精致的雕花樓,化為一灘黑色灰燼,還有殘存的樑架在淳於慎到來的那一瞬,坍塌而碎。
淳於慎卻沒多看一眼,一雙眼在圍觀人群掃視,沉怒道:“人呢?楊修儀呢?”
眾人紛紛跪地讓開,但見人群中央是兩個宮女跪著邊哭,邊喚那躺在地上的女子。淳於慎握拳趨近,步步沉重,待看見一襲青色裙衫的女人並沒有麵目全非,也沒有帶傷,隻是昏迷,提起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下去,俯身蹲下,親手將人抱起,“哭什麼哭,都站著看什麼,還不去把太醫請來!”
“皇上,太醫來了……”
一跑腿太監氣喘籲籲的領著院判章華而來,後者站都站不穩的被他推到了皇上跟前,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又是楊修儀!隻要碰上這個人,他肩上的腦袋就不穩,在這樣下去,不減壽十年也得提早進棺材。
距慈安宮走水之後,未央宮這一次的走水,引起的波瀾更大更沉,皇上動怒,整個後宮都是低氣壓。隻因為那楊修儀昏迷了兩日沒有醒,又趕上連日陰雨,惱人天氣。太醫院傾巢出動,如臨大敵,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在兩夜兩日後,將楊修儀救醒。
風侵衣,夜涼如水。
身上的傷痛如火如荼,楊青禾的身體醒了,意識卻沒有回歸,有一個瞬間她恍惚遲疑,自己這是在哪裏?
四周一片昏暗,她睜著眼什麼也看不見,什麼聲音也沒有,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胸口起伏波動半響,漸漸冷涼,因為她察覺到了自己身下是濕冷堅硬的石頭。
腦海紛雜而動蕩的影像一波波襲來,她突而無力,驀然清醒,瞬息之間隻覺如被山壓得喘不過氣來。
吃過晚膳她在內室練畫,太過專注的下場就等她發現濃煙彌漫時,全身已經失力,暈厥前隻撲捉到一片粉藍宮服衣角。
時間在流逝嗎?楊青禾閉著眼,睜著眼一遍遍的問自己,為什麼隻有黑夜,沒有白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再一次難敵暈沉疲倦,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