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淳於慎坐在床沿,扶著麵色蒼白隻著單衣的女人,溫柔的喂藥,“愛妃,感覺哪裏還不舒服?”
依著他的身子僵硬無比,半垂著眼就是不去看他,靜了半響,才漸漸軟下來,張了張口卻喑啞的咿呀了一聲,下一瞬就抖動的像想起了什麼,渾身驚懼,淳於慎立馬安撫的擁著她的肩,“好了,沒事了,朕在這裏陪著你……”
靠在他懷裏的女人,慢慢的平靜,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臉上是無可言狀的笑,她的眼本該是迥異楊青禾的淺灰,這會兒卻是濃墨色,一模一樣的臉,連肌膚也是白皙嬌嫩。下顎抵著她的發頂的淳於慎,莫名的動了動鼻翼,細細的深嗅了幾下,還是那熟悉的清香……心頓時安定不少,懷裏的人還是完好的,這個認知讓他暴躁了兩日的心緒平複大半。
秋末時陰雨綿綿雨。雨聲稀稀落落,滴滴答答。
楊青禾覺得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了,察覺到身處一幹涸的深水井裏暗無天日時,心涼了個徹底。
一絲風都沒有,更別提聲音了。幸而還不是冬天,不然這幹趟一天一夜還不得凍死。
上麵該是蓋著井蓋的,露出了一條線逢流通空氣,呼吸也算順暢,楊青禾睜大眼瞧著那露著白光的線縫,
楊青禾想笑卻比哭難看,她竟然隻能坐井觀天。
兩日兩夜,她除了仰麵時而舔到順著線縫滴落的雨水,粒米未沾。有那麼一瞬近乎恐懼地想,會被餓死嗎?
遭逢變故,生死難定,她也不曾覺得餓。可是此時臥地聽雨聲,她突然餓得如火如荼。
無邊無際的恐慌滋生,從饑餓開始,然後漸漸的冷了,浸襲骨髓的冷,她嚐試想要坐起來,嚐試想要開口呼救,齊齊失敗。
最後都化為痛,從胃開始,灼燒的饑餓感過後的痛,蔓延開來,然後就是她醒來時察覺的最初的疼痛,來自她的腿,那麼高的深井,她是被人如何丟下來的?綁著腿吊下來的吧,不然她的腿不會那麼痛,當初中蛇毒膝蓋一直沒有完好,這會兒也在下雨陰天開始作痛……
就在她不知道是要餓暈還是痛暈的時候,井蓋移開更大的一道口子,紛紛揚揚的花瓣從那口子裏掉落下來,滿滿的鋪了她一身,臉上,鼻上,眼皮上,唇上……她睜眼看見那是一雙手,極為細長美麗的手,就在井口對著她搖晃,似在打招呼,然後就有更多的花瓣落下。
楊青禾深吸一口氣,花香並不濃,她卻聞出了,紫薇花。然後幾乎是立刻,她把花瓣吃了,涼,而微苦。
一口又一口,吃著吃著,她發現舌頭麻木了,似乎不小心咬到了舊傷,這絲劇痛讓她察覺自己終於有了力氣。
抬手覆在眼皮上,滲透指縫流出來淚水,那麼悲涼……井上的人瞧見似乎很滿意,然後起身離開了。
不過片刻,楊青禾移開手,抓起一把花,緊緊的捏碎,汁液染得她的手在昏暗中似粘稠的血。
楊青禾翻來覆去的想,也想不到,她的床上,有了別的人。梨玉閣之前的真正的主子,楊青嫣。
楊青嫣靜臥床上,擁著薄被,捧著杯子,細口細口的喝著清香的茶,旁邊靜立的知月,扶岫,允耳,還有圓喜,沒有人說話,都是看著她,神色是一致的複雜,還有無奈,自然要忽視知月緊捏著拳,一時鬆,一時緊,扶岫通紅的眼,緊咬的唇,允耳木楞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憤慨,圓喜活脫機靈的臉像霜打的茄子。
“你們都聽明白了吧,自今日起,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相爺,他真的……把她送出宮了?”扶岫忍不住一問再問,盯著楊青嫣的眼,就怕錯過她一絲表情。
楊青嫣唇角微勾,那是抹嘲諷太明顯,“自然是哪來的回哪去。”
“我要出宮……我要跟著娘娘……”允耳忽而扭頭就往外去,還沒邁出幾步就被一聲嗬斥止住。
“今日你們誰出去,我不都攔著,但是,隻能橫著出去。”
楊青嫣說完就將手中杯子一股腦砸在地上,碎末子四濺,“如同此杯。”
知月眼神微沉,冷笑一聲:“我倒是要等著看,最後,誰會如此杯。”
隨即轉身,並沒有出去,而是走到內室衣櫃前,開始平靜的整理衣物。
全室靜若無人,扶岫擦了擦眼睛,蹲下身子開始拾取茶杯碎片,而允耳捏緊拳頭轉頭,往那株她一直悉心照料的盆栽而去,這個從梨玉閣搬移來的大盆景,上麵的綠蘿枯了大片,花期到了,任誰也無力回天。而那羅鬆還是依舊的挺拔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