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說無益,你走吧。”
似從嗓子眼擠出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楊青禾瞪大眼睛看著,卻被荊滸完全擋住了那出聲的人。
淳於慎自然也看不見,可也沒法子,這個距離內,他要是再動,就會被發現了。要不是背上有個人,或許還好點。
“楊夫人,你難道真的不打算見見她?”荊滸邁進一步,蹲下身,露出的人被兩條鐵鏈穿了琵琶骨釘在山壁上,動彈不得,而荊滸蹲下身是為了將手中的傷藥抹在她流血不止的傷口上。
那個人……
那個人是……
雖然假山內的光線不太好,雖然僅僅是半張側臉,可是那在陰影之中浮現的眉眼輪廓,卻與她心中烙印鏤刻的模樣重合起來。
看到那人的模樣,楊青禾全身僵硬,如遭雷擊。她留給楊青禾最後的記憶還是稚童時,可是那個人的影像,卻清晰得仿佛昨天還看見一般。
那是——娘親!這個名字在心頭浮現,仿佛打破沉冬的第一聲春雷,在遼闊而荒蕪的原野上,以無可抵禦之勢,轟鳴著炸開。隨後又伴隨著隆隆滾聲,反複地在腦海之間回響。
楊青禾情不自禁地抓緊淳於慎的手臂,那一瞬間她用力之大,超出她身體的極限,幾乎要生生將淳於慎的肉擰下來了。
淳於慎眉頭蹙了蹙,輕輕的側頭看她,視線不亮,卻看得清楚,她的眼裏有驚,有喜,忽然他就明白了。
楊青禾眨了眨眼,即使那麼不敢相信,卻也隻是望著,任憑心中那塊僵硬已久的角落驟然軟塌。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咳咳……”
那不是記憶中的聲音,楊青禾剛想動,淳於慎卻在荊滸起身前,飛快的往後掠去,根本不給楊青禾機會,不知為何,淳於慎在看見那個女人時,突然有這種預感,如此不祥。
出來比進來要容易,在楊青禾看來是這樣,其實相反,淳於慎是按照記號走的,尋常人估計是要困死在其中了。
兩人趕在荊滸出來前,回了小院主屋,淳於慎本打算把人放下,忍了又忍將人帶到了屋頂,“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這句話聽著耳熟,楊青禾想不起,卻可以肯定這人應該對她說過,心頭亂緒,一時理不清,便悵然輕歎了起來。
“那是我娘,她在我五歲的時候死了。”
淳於慎仍然背著她,這回沒有回頭去看她,隻是將人往上提了提,楊青禾雙臂鎖了他的脖子,剛才走的太快,本能的動作,也沒覺得不妥,“我娘死了,將軍府的姬妾多了去,正主死了便也死了,她死後三天,將軍府的二夫人就扶正了,我這個嫡女又算什麼……那日她們張燈結彩,賓客如雲,笑語喧嘩,我便穿著一身縞素突然闖進去……”
淳於慎聽著笑了,似乎能想象到那副場景。
“那時候太小,其實再難過也不懂的,倒是挨了一頓才會記得那麼清楚吧……”那頓打之所以記得,是因為對於五歲的她來說,太疼了,疼愛的父親忽而就變了,抽在她身上的藤條浸了鹽,打的皮開肉綻,半年都下不來床。
楊青禾便是從五歲開始學會忍的,那明麵上一貫溫柔風雅月朗風清的二娘,她便是恨之入骨,又能怎樣?自古位卑者的咬牙切齒,怨氣衝天,也不過是徒具觀賞性罷了,人家手裏捏著你的命,呼天搶地蚍蜉撼樹,誰又允許你?
淳於慎不禁想,她這長年累月隱忍磨礪出來的心性,難怪在宮裏,懂的收斂鋒芒,必要時才稍顯其才。
“死了那麼久的人,突然又出現了……”
楊青禾低喃了句,輕趴在他肩頭,再沒有說話,淳於慎察覺到她氣息有點弱,連忙將人放下,抱起,果然,這一番折騰,楊青禾臉色極是蒼白。縱使知道小產後落下的病根要隨她一輩子了,親眼看見,卻還是……承受不住。
柳煜之是他的人,自然暗中傳了信於他,楊青禾的身體,遠比他想象的糟糕。淳於慎望著她閉上眼,似乎暈睡的容顏,腦海裏想起得知她有孕那日……
“她不留,朕偏要留著!”
“皇上,那會……”
“把……靈犀給她用上。”
“皇上!”柳煜之驚呼出聲,靈犀是皇室秘藥,非血脈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