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踉蹌,兩人直直跌下一個陡坡,直直的往下滾,荊滸隻來得及將人護在懷裏,手覆著她的後腦勺……

“轟隆!”

烏雲忽集,雷聲乍響,燒了整整三天的山火,終於滅了,連下了一夜的雨,衝刷這光禿禿而黑沉一片的山頭。

圍著整個山腳下守了三天的人也終於撤了。

一個月後,西境往回穀。

遼遠空曠的風越過重重鎧甲徐徐吹來,明德將軍在封閉的山口處,指揮著人挖道,已經一個月半了。

“報告將軍,又有……三個人死了。”

在這個缺水斷糧的山穀撐了一個月,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他們都開始吃樹皮了,要不是半個月前下了一場雨,他們或許都成了白骨一堆了。

“埋了吧。”

明德站了半天,覺得眼前有點黑,還沒反應過來就暈過去。隱約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叫喚,他想醒,卻隻能幹吐泡沫。

“副將怎麼辦,將軍是餓的……”

副將亞旭是個年輕小夥子,卻沉穩老練,深得明德喜歡,有勇有謀才是真將士!他將明德扶起來,忽而拔出匕首,對眼前的小士兵道,“轉過去。”

一刀剜下去,大腿上的血瞬間就染紅了衣服,他剛想動手包紮,就有一雙手飛快的在他腿上點穴,然後動作利索的撕下裏衣包紮,亞旭愣了下,“你,是新兵?”

小個子士兵就是剛才傳話於明德的,這會兒眼眶有點紅,“副將,你真好……你是除了師父,我見過最好的人。”

亞旭搖頭,這人稚嫩著呢,“你不許跟任何人說,躲開著去將肉燉了,端來喂將軍……”

“我知道,要是……”他默默的拿布包了血肉走了,未完話兩人都明白,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不等他們困死餓死,人吃人,將會是這支隊伍的慘烈下場。

距離往回穀百裏外,一支大軍正疾行朝它靠近,穿過往回穀,再行百裏便是溯溪國的境地。而此刻,往回穀向西十裏外,駐紮著的大軍,幾乎鋪滿了整個從往回穀到溯溪的地兒。

往回穀是隔擋南陵和溯溪的最後一道屏風。

這日,還有一小隊伍朝往回穀而來,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幾乎都要飛起來,馬車裏的人在軲轆轉軸聲中,時而溢出幾聲咳嗽。

天空一隻雁兒盤旋而上,忽上忽下,嘶鳴了起來,沒一會兒就驟然朝著馬車落下來,那是一隻全身雪白的雁,等它一落下,從馬車探出一隻手將它的腿捏住,指尖一挑,取下那藏於是蠟丸裏的紙條。

‘十一月初八,山火,失蹤。’

‘十二月初八,遍尋,未得。’

“咳咳……噗……”

“皇上!”

小木子嚇了一跳,驚叫起來,柳煜之正在研究藥方,也是驚得丟了書卷撲過來,與小木子一左一右的扶著淳於慎,“皇上,又發作了?……快,藥……”

淳於慎搖頭,卻止不住翻湧上喉間的血,抓住柳煜之的手微微用力,再到失力,“咳咳,沒事。”

“皇上,你這樣會垮的,還是早些回京調養……”柳煜之蹙眉,滿目憂色,看著淳於慎隻是隱忍不言的樣子,更多無奈。

“若那是五百,五千人,朕也不會冒險,可那是五萬呐。”淳於慎閉了閉眼,再睜開卻是冷厲,“朕倒是要看看是誰。”

敢連他都玩於鼓掌間,那也得看他掂不掂的起。

同一日,同一條路,從南北上的路很多,但是朝往回穀的並不多,最短的一條就隻有一個。雖然沒有四匹的俊馬,兩匹馬飛馳也是極快,相隔似乎千萬裏,卻是越來越近的距離。

天空那飛掠而過的雁,俯瞰地上一切,來回的飛翔,像一條線,連著兩個點。

“把手拿過來,換藥了。”

一身尋常的水藍棉襖,頭上戴著厚厚的絨帽,越往北越凍人,楊青禾一手捏著荊滸的手背,小心的塗抹著藥膏,後者微微掀眼看她,馬車裏點了熏香,很淺淡的羅泌香,荊滸最喜的一種。

“終於好了,長了新肉了。”楊青禾長吐氣,笑了笑。

一個月前她以為兩人許是要葬身火海,卻不想,跌落一個凹凸的塌方密洞。荊滸護著她的手砸在堅石上,血肉模糊,整一個月才好。

“青禾,你真的要跟我去溯溪麼?”

楊青禾拿了濕布巾擦拭手,聞言頭也不抬,“你都問了幾遍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