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遙城下麵的交鋒也為之凝滯,北戎人全部退著追隨龍敵往西北邊衝,南陵軍卻反而咬上來纏著打,忙於後退倒追的北戎軍,沒有看見大開的城門口快速的湧出來一支隊伍,而圍上來的南陵兵如展開羽翅的鵬,在漸漸的收縮,化零為整,合並為四支隊伍朝著四個方向狂奔逃竄似的消散。
“嗤!”箭刃入肉的聲音並不大,狂躁的馬兒被人一箭射中,哀鳴一聲倒地,馬上的人腳尖一點,飛旋而落地,在空曠的地上站定。
遠處漫天廝殺,他的背影是逆光的一道暗影,頎長而英武勃發,傲然立於蒼茫大地,似乎整個大地靜若無人,而他不過是一個人。
他的傲然,無所畏懼,令所有人驚愕臣服,楊瀟春也不例外。然而在楊家軍隊尾的一身不合體的士兵衣服,帽子大的都要罩住了眼睛的楊青禾眼裏……卻不是那樣。
一直以為,淳於慎不論著什麼衣裳,暗的也罷,淡的也罷,總掩不住一身奪目耀眼,便是他不穿衣裳楊青禾也瞧見過,那壓人氣勢絲毫不弱。今日一身鎧甲卻在天地間淡出一股羸弱之感,孤傲得有如斷裂的琴弦。
她一時怔怔然。
“瑀宣帝果然文武兼具,令人折服。”楊瀟春坐與馬上,收了手中的弓箭,從背後緩緩抽出長槍,溫和地笑:“百聞不如一見。”
淳於慎咬著唇咽下去湧上的血腥,吞咽了下,才雲淡風輕的開口:“前輩之名,如雷貫耳。”
前輩,這算是尊稱了。一國之君能給這麼大的麵子,楊瀟春笑意更濃,飛身下馬與之平視,回之尊重。
淳於慎看了看他手裏的長槍,眼帶讚賞,“素聞楊家槍法堪稱一絕,卻一直無緣得見。”
“今日,你可以得償所願了。”楊瀟春站在他五步遠。
“哈哈,楊瀟春,你磨磨唧唧什麼,你不殺,我忍不住了!”停在不遠處的戰車下來幾人,卻是領先追上來龍敵,他領著黑皮麵具男一塊過來,站著觀戰。
聽見他言語狂激,楊瀟春冷眼瞥了他一下,順次看了一眼黑皮麵具男,卻是點了點頭,然後正色對淳於慎道:“子償母債,你可有話說?”
淳於慎坦然點頭,“無話可說,前輩,讓所有的恩怨都在今日了結可好?”
楊瀟春詫異,倒是對他刮目相看,長槍一挑,直逼他的要害,淳於慎仍舊站立不動,三步趨近,尖銳的槍頭似要洞穿他的胸口,卻生生頓住在寸許外,淩厲的氣息撲麵而來,淳於慎到底是輕咳了聲,平靜的掩唇。
“拿起你的劍,”楊瀟春皺眉,這人是真敢賭,他若是一槍下去,難逃一死,“我敬你是君子,但是……殺妻之仇,決不能饒。”
殺妻?淳於慎挑眉,還待開口身後倏爾有暗器襲來,他不及轉頭,尖嘯的破風聲又從另一側直撲而來,下一瞬便聽叮的一聲,一隻飛來的箭將那暗襲的淬毒的飛刀打偏,齊齊墜落在他們身前。
齊刷刷的有三五個黑衣暗衛現身,其中兩個飛掠而過朝著那出手飛刀的黑皮麵具男而去,一個卻是直接落在龍敵跟前,手一抓拎著人飛起落回戰車上,同時那戰車掉頭一轉,朝著那方廝殺的戰場而起,剛叫喊幾聲就咕嚕咕嚕的冒血的龍敵頭一歪就斷了氣。
另有剩下的一左一右的立在淳於慎身後,手裏的劍都直對著楊瀟春。場麵瞬息萬變,氣氛焦灼。
就在這時,一陣琴音傳來,琴聲在空闊大地上格外曠美悠揚,宛若花林樹海,浩瀚江流。
彈的正是一首滌蕩人心的長河落日曲。有細細的薄雲吹拂而過,流轉的風。彈者回環銜接,但手法已轉變,雖還是那首,卻由剛才的幽曠柔美,一轉成為清澈空明有金石聲。
眾人看去,楊家軍緩緩朝兩旁讓開,立在不遠處的馬車不知停留了多久,那隨風飄揚的流蘇,那一身寬袖素服的男子在沉定的彈琴。
一個相對高頭大馬的楊家軍格外嬌小的身影忽而從隊尾緩步而出。
一步一落衣,解開全身沉重的將士鎧甲,直至一襲白衣單薄。
亭亭而立,翩躚而舞,她白衣,廣袖,一頭秀發未綰而垂至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