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不合體的太監服,帽子也有些鬆,楊青禾站不住就蹲跪著在東宮後廚前的小路上等,沒多久,最後一趟運送泔水的板車就來了。

軲轆轉動的聲音忽而戛然而止,拉車的太監咦了聲,狠狠的擦了擦眼,驚喜不已:銀子!碎銀子在月光下閃著光,他立馬棄車奔過去撿,一個,兩個……足足撿了十兩。

這晚他樂壞了,拉車都恨不得拉飛了,一路暢通的出了東宮,因著泔水味太臭,不能走大道,挑著小路繞遠了走。

半道上察覺到異樣,似乎有桶在翻動,等他回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心思在撿了錢的快樂中,也沒多去想。

楊青禾忍著不適,掩著鼻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醫閣後門。時辰不早也不晚,還未禁夜,醫閣來往的人不多,她就在牆角陰影裏候著,站不住,腳疼,依然蹲跪著。

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才看見個偷偷摸摸的身影從醫閣裏閃出來。

一看那身形,果然是董卿青。

但見她一路疾行,避開宮人來往的熙攘處,專挑僻靜無人的小路繞了走,行走之間神色警惕,時不時不忘左右前後看一看,這般模樣,一看便知多半有問題,做賊啊。

最終,她竟然繞到了東宮最近的一座殿,若是楊青禾沒記錯,那是夏侯栩下令在翻修的廢殿,這段日子,一直在修建中,說是之前的格局不好,拆了原來的房梁,以至於整座殿是半塌的,沒事誰敢過去,萬一倒了,不得壓死人。

自清醒以來,楊青禾都沒想過,近在咫尺會用到這裏。

幾乎是一院之隔。

楊青禾沒有跟進殿去,而是遠遠的蹲跪在路邊草叢裏,又是等。這裏沒有一個守衛的人,真應了那句,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才會反其道而行之麼?

這次沒等多久,董卿青就出來了,犀利的目光左右警惕看了看,似是凝神仔細將周圍都瞧了瞧,沒看出什麼,便轉頭撤去。

待她走遠,楊青禾方才鬆開鼻息,呼出一口長氣,拖著沉重的身子往裏頭走,她已經可以確定,周圍沒有人。

半塌的廢殿呈錐形,楊青禾從凸出的地方鑽進去,竟然隻能容一人大小而入,陰暗一片,什麼也沒有,她從殿門口跪爬著一路摸索,直到碰到最後的一堵牆。

楊青禾癱坐在地,閉了閉眼,忽而俯身貼在地麵上聽了又聽,她開始輕拍地麵,不是實心厚重的回響,那一瞬她連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強自壓下心頭那些久久不能平息的澎湃念想,雙手撐地而起,勉強平複下顫抖……

摸著回入殿的門檻處,她開始一陣亂拍,然後聽見砰的一聲,她坐的地麵凹陷下去,她隻來得及抱著頭,便翻滾著順著陡坡一栽到底。

頭頂的暗門自動關上,卻不是漆黑,幽幽的暗光來自四壁鑲嵌的夜明珠。

楊青禾腳下踉踉蹌蹌磕磕絆絆地向前走去,最後,終於在轉角處被腳下裙裾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跌到了幹燥的地上。

滿麵土屑輕輕刺紮著她,逼迫的她一點一點抬起頭來,僅僅一眼,楊青禾便又俯麵趴回地上,所有的力氣都在一眼間耗光。

有東西自眼角漫溢而出,淚滴一顆一顆滲入了她麵下幹硬的地板中,小小聲地嗶剝作響叫囂著。有那麼一瞬,楊青禾不敢抬頭再看第二眼,不曉得這樣的幻象會不會一眼即滅。

她趴了很久,很久,哭完一場,宣泄一番,最後打著哭嗝,直到覺得身心劇痛,方才按捺不住地抬起頭。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床上,麵上神情一如她看他最後一眼的那一刻,明明隔得一段距離,她卻清晰的看見他長長的眼睫根根分明地順服垂下,幽光下映著淡淡的暈圈,唇色慘淡,睡得像個極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動不動,叫人不忍叫醒。

楊青禾支撐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亟不可待地疾行幾步到他跟前。心中有一個強烈的念想,想要再碰碰他,再看看他,僅僅這樣一個簡單的念想,竟讓身體都渴望地要炸裂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