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禾應了一聲,便見他轉身往門外去。門邊,若畫端了早膳進來,一看見她的腳,咦噓一聲,便開始絮絮叨叨,末了自是以一句“娘娘又惹皇上傷心了……奴婢又要挨罰了”結尾。
本來以為這腳傷頂多三五日便能再好回去,卻不想整整半個月方才好全。這半月之中,但凡她一起身走路便覺著腳下如履荊棘般刺痛,即便心中總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反複叫嚷著催著她在去廢殿看看,然任憑她忍痛掙紮下地,也隻能在若畫的攙扶下摸著牆氣喘著,冷汗泅濕了背上裙衫,勉強挪到東宮大門邊上。唯有躺著或坐著方才不覺得疼痛,根本無法獨自行走,因此這大半月她是連東宮的大門也出不得。
雖然不能出門,但是隻要一想起那個人在最近的那座殿活著,心中便生出一種莫名的慰藉,糖也吃的少了,偶爾還能好好的陪著夏侯栩吃飯。
今日在甘回城駐守了半年之久的楊瀟春入宮了,恰逢楊青禾腳傷大好,便親自沏了茶給他。之前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小半年,醒來又養傷,楊瀟春多番遣了人來探望。
楊瀟春看著她替自己斟茶,細瞧是瘦了不少,精神卻尚佳,一時間寬慰不少,“青禾,你近日身體如何?”
楊青禾抿了一口茶,偏頭想了想,“爹爹,我還好。”
楊瀟春點了點頭,“那就好,我也放心了,我與皇上說了,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你們的婚事就定那日,他也允了,如此也好……”
“嘎吱。”杯蓋摩擦杯沿,發出聲音有些刺耳,楊青禾僵硬的鬆開扣緊的茶盞,“婚……婚事……”
“嗯,青禾,過兩日你便隨我回將軍府待嫁,這畢竟是新皇登位之後的頭一件大事,自然要隆重,至於你的身份,依舊是我楊瀟春的女兒,任誰也不敢輕視了你。”
“爹爹!我……我早已不是原來……”
“我知道,”楊瀟春手上茶杯啪的一聲放在了桌上,神色悵然的看著她,“之前送你去南陵是想……你能找到你娘,也是為了你能脫離開他們的威脅,卻不想離了狼窩進了虎口。”
“如今,那蕭氏一黨全被誅滅,你在南陵遭受的一切,皇上都已經跟我說了。青禾,你還小,爹爹能護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唯有找個可靠的愛你的男人,我們要往長遠的想……”
楊青禾捏著杯子失了神,楊瀟春的聲音似乎從天邊傳來,她怎麼也聽不清楚,隻覺得心一個勁的往下沉,往下沉。
“青禾?你怎麼了,不舒服的話……”
“爹爹,我現在有些混亂,”楊青禾打斷他,見他麵露異色,猶豫著解釋,“可能是做了一件事,瞧著是沒錯,可是,就是不能原諒自己,所以整日整夜的放不下……總覺得空落落的慌,以前也沒覺著他多好,做過什麼都記不得,可現在,每夜每夜的都夢見……他。”
楊瀟春越聽麵色越往下沉,最後索性皺著眉滿麵凝重似乎陷入深思。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就是控製不住自己,荊滸越對我好,我越是惶恐,明明我之前是喜歡他的……我現在怎會這樣?爹爹,我怎麼會這樣……”
楊瀟春麵色也難看起來,看著楊青禾糾結痛苦的神色,心裏莫名一抽,“青禾,你莫不是愛上那南陵皇帝了?”
楊青禾手上一鬆,整個杯子掀翻在地,落地清脆,“不是的,絕對不是!”
她一下豁然起身,堅定的否決了他的話,渾身劇顫,像是氣極了:“怎麼可能?不是的!”
“青禾,你那日……殺了他之後,你知道你做了什麼?”楊瀟春眼露不忍,長歎起來,冤孽啊。
“我記不大清了。”
“你先是吐了口血,然後拔刀要自殺……我差點沒攔住,你自己摸摸你的脖子……”
下意識的抬手去摸,一道淺淺的印子,她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認真梳洗打扮,也沒照過鏡子,若畫替她梳洗也未提過……
至此,楊青禾徹底慘白了一張麵孔。
父女兩在甘回城大帳吃飯那晚,都存了心思,也許是最後一頓飯,楊瀟春想著要是殺不成淳於慎就要搭上老命,而楊青禾……也沒想過以後。
“我以為你是受了刺激,接受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想要一命抵一命,後來栩王將你帶走,這小半年我得到的消息,你都安好無恙,才算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