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變與不變(2 / 3)

良久之後,在唐鬆熱切的眼神中,狄仁傑緩緩聲道:“農桑為天下之本,唐鬆你能在農事上用心甚好,然則現在時機未至,此事倒不宜操之過急”

眼見唐鬆還要說什麼,狄仁傑擺擺手道:“欲速不達”

目睹此狀,唐鬆長吐一口氣後轉身退出了人群。

狄仁傑是個名臣不假,是個好官也不假,但惜哉他心中執念太重,如今心中念茲在茲的便隻有李唐江山,竟至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然則若要按王朝時代的標準來看,他愈是如此反倒越顯忠誠,也愈增其名臣聲望。這個世界,有的時候真像一幕荒誕的舞台劇,是非對錯都難以區分的清楚了。

蕭殺的冬日,唐鬆孤零零站在十裏長亭一側抬眼四望那一片不見什麼青苗的田野,心中愈發思念臥床不起的陸元方來。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就在此刻,唐鬆對這句話的份量之重有了深切體會。也更加明了陸元方作為一個封建時代的官員能說出並奉行這樣的話又有多難。

在方今天下十數萬官員中,陸元方的聲望與地位雖然不及狄仁傑,但在唐鬆心中,那位人稱“君子”的老人卻更讓他發自內心的親近。

事實上陸元方從未給過唐鬆什麼私利,相反,因為他分配下來的任務,唐鬆在付出勞累的同時還額外惹了不少麻煩。

這份親近與私利無關,這是一位將死老人博大胸懷自然生發出的感召之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當如是也!

便在唐鬆心念陸元方之時,狄仁傑派出去前探的長隨回來了,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人。

這人唐鬆認識,正是當日他將水晶送出京時派去護衛的六個禁軍退役老卒之一。

老卒麵色如鐵,嘴唇,尤其是手上有著明顯的皮膚皸裂,顯然是一路上極苦,但其精神狀態卻頗為振奮昂揚。

兩騎到後,老卒翻身下馬向眾人行了個團禮後朗聲言說小姐不敢當諸位重臣親迎,已由另一處側門進京。待安頓下來之後自會親往諸位重臣府上請罪並致謝禮。

見慣了前武周宗室的跋扈與太平公主出行的車馬煊赫之後,水晶的這番低調不僅沒讓狄仁傑等人生氣,幾人相視之間反是朗聲而笑,其間的欣慰與讚許之意真是再明顯不過了。

這次出迎虎頭蛇尾的結束,眾人隨即返城。狄仁傑等直接去了皇城,唐鬆本也有意如此,但走到半路時卻又將馬頭一撥回到了自己家。

進了家門剛繞過照壁就一頭撞上了唐達仁,唐鬆心底一聲哀嚎,想要跑時卻是來不及了。

好容易揪住了兒子,唐達仁豈能讓他輕易跑了?緊緊扯著唐鬆腰間的撻尾將他拖進了正房,而後便將一疊厚厚的泥金紅帖“啪”的砸在了唐鬆麵前。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孽障,你的婚事還要拖到什麼時候?這許多官宦人家的閨閣女兒就沒有一個能入你眼的?”唐達仁一手死攥住唐鬆的撻尾,一邊憤憤而言,聲調越來越高,眼瞅著就有癲狂的跡象了。

不過這一回倒還真不能怪他。自從唐鬆封侯之後,他家這宅子的門檻都快被踢破了,最初還是道賀的多,但從第二日開始,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打著道賀的幌子來說媒了。

由是,一張張泥金紅貼便越聚越多,每一張紅貼後麵都是一個待嫁之齡的閨閣女兒。矜持的還好些,性急的不等這邊答話,先就將女兒的畫像一並送了來,甚至還有將女紅,乃至擬陪嫁物品的單子一起開過來的。

想著那從三品郡夫人身份的女子有一些,還有許多人自忖身份不夠,或是懷著與錦繡綢緞莊鄭胖子一樣的心思,索性明言不敢求嫡妻之位,願為郡侯媵妾。

一妻六妾,七個名額能招引多少人?以前在襄州時唐達仁還為兒子能不能娶上媳婦發愁,現在卻有這許多人家的好女兒主動上門結親。

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刺激的唐達仁幾欲癲狂,讓兒子封侯之後再添一喜,今年風風光光祭祖的念頭也就欲發強烈起來,隻是如此一來就讓唐鬆倒黴了,天天被老爺子逼親,苦不堪言。

搞急了唐鬆就開始跑,於是父子之間再次上演貓捉老鼠的大戲。

“說!你這親事什麼時候辦?”唐達仁氣勢洶洶,眼見唐鬆有強嘴的意思,當即張牙舞爪就要上來,口中一並恨聲罵道:“孽障你就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你姐多著想,你還真要讓我唐家三房斷了香火不成?”

老爺子一發飆那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加之他又把唐緣扯出來說事,還真讓唐鬆再難推辭了。

一邊站起身來避開張牙舞爪的唐達仁,唐鬆咬牙聲道:“人選已定,過幾日就領回來你看,若是趕得上年前就成婚”

此言一出,唐達仁身子當即就定住了,“此言當真?”

這些日子也實在是被成婚之事給弄煩了,說出這番話後,唐鬆自己也覺得心裏鬆快了不少,“這等大事我還能騙你不成”

眼見著笑成一臉花兒的唐達仁眯著眼要湊上來,唐鬆當即連連擺手,“此事就這般說定了”言罷,一刻不停的溜了出去,免得再被老爺子堵住追問女家情況。

出了正房後唐鬆徑直到了水晶以前住著的地方,遠遠的還沒進屋,先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丫頭正端著一隻銅盆走出來。

這是水晶四個貼身丫頭之一,看到她唐鬆便知剛才回城時那種莫名的感覺不錯。

放慢腳步輕咳了兩聲後,唐鬆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房中有些淩亂,正對著門口的書幾上堆放著厚厚幾疊寫滿了字的竹紋紙。似乎又長高了些,愈發顯得身形婀娜的水晶正站在一側牆邊,雙手捧著那張太古遺音琴細細端詳。

往日無比熟悉的背影竟然有些陌生起來,似乎隻是一夜之間水晶就長大了。昔日那個總是牽著他的衣襟,於千百人的注視中依舊旁若無人的流雲裙少女再也不見了。

盡管此刻的唐鬆很想如以前那般走上前去捏捏她的鼻子,揉亂她的頭發,但腳下卻似被什麼絆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