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眉畫作時下最風行的涵煙式,眉心之間再貼上一點菱形花子,薄施腮紅之後,再將雙唇化為嫩吳香樣式。
當梳妝丫頭取來碧玉簪為上官婉兒簪上,完成了整個妝容之後。她再向鏡中細看妝容效果時,連自己都為鏡中人此刻展現出的驚世之美驚歎了,一時竟有些愣愣的。待反應過來之後想要說些什麼恭維話時,卻又發現她讀書實在太少,以致於此刻竟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語來形容上官婉兒的顏色之盛,形容都已不能,遑論恭維?
看著鏡中的自己,上官婉兒也很滿意,尤其是再想著即將到來的那小無賴就將看到她這副模樣時,唇角更是自然而然的流出了笑容。不知怎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首不知什麼時候看過的詩來:
蟬鬢加意梳,蛾眉用心掃。風度曉妝成,君看可言好?
想到這首詩,看著鏡中容光盛放的自己,再一念及那個小無賴,不知何時,上官婉兒唇角的笑容消失了。恰在這時,窗外隱隱傳來銅鼓敲打之聲,隻聽那節奏,分明又是誰人要往女家送通婚書了。
一家女兒做新娘,十家女兒看鏡光。街頭銅鼓聲聲打,打著心中隻想郎!
窗外的銅鼓一聲一聲就像敲打在上官婉兒心上,敲碎了她自晨起以來所有的好心情,打鬧起她心底埋藏壓抑已久的深深遺憾。
她也曾青春年少,她也曾如無數初萌春情的少女一樣在許多個夜晚幻想著終有一日能遇到一位如意郎君,在銅鼓聲聲的喜慶中穿著吉服跨上彩車步入洞房。而後由那如意郎君親手用銀挑子挑開她的紅蓋頭,夫妻交杯同飲,共結鏡紐,成就一段美滿的大婚之禮,成就一段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姻緣。
這是一個最普通的夢想,但於上官婉兒卻成了永不可企及的奢望。
天心慈悲,讓她終能在寂寞的深宮中遇到那小無賴,並最終化身為有情郎。
天心慈悲,讓她得以脫離深宮,得以還家不忌婚嫁。
但……天意弄人,相遇時他太小,她卻已太老。
深宮三十年曆練,上官婉兒可以不懼這世間的一切艱難險阻,但在無情的時間麵前,她卻毫無還手之力,最終隻能自怨自艾,自我哀憐。
女大男小,還是近十歲的年齡差距啊,這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隻要略一思及便能即刻湮滅上官婉兒對於紅嫁衣的所有美好向往。她深深的知道,窮其一生她將永遠無法聽到“今夜吉辰,上官女與唐家兒結親,伏願成納之後,千秋萬歲,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願總為卿相,女即盡聘公王。從茲咒願以後,夫妻壽命延長”的咒願文了。
窗外傳來的銅鼓聲似乎越來越近了,但聽得越清楚,上官婉兒便愈覺心中翻江倒海摧折心肝。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遲,君恨我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如在天涯,君似遠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關了窗戶吧”就在上官婉兒再也不忍卒聽那喜慶的銅鼓聲時,一陣急促到淩亂的腳步聲突然傳來,片刻之後就見老成持重的鄭府大管家腳步急促到淩亂的闖進來,急聲道:“大喜,小姐大喜!襄陽郡開國侯府來送通婚書了!”
“什麼?”上官婉兒赫然站起。
“襄陽侯請了兵部侍郎姚崇姚元之、中書舍人宋璟宋廣平來送通婚書。因提前也沒招呼一聲,老婦人不知這通婚書當接還是不當接,特命老奴來向小姐問個主意”
上官婉兒呆呆的站著,好似一顆心不知飄到了何處。
時間太緊急了,老管家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喚醒了上官婉兒,急問接還是不接。
“既然天心慈悲,我就絕不辜負,接”斬釘截鐵吐出這句話時,上官婉兒臉上生發出一暈世間最名貴胭脂水粉也無法妝容出的璀璨光華,這一刻她放佛走進了那個她曾經無數次設想的幻夢。夢中的她絕色無匹,青春無敵!
…… …… …… ……
唐鬆作為知名的才子,當世最年輕的非宗室侯爺,其婚姻之事早已成為朝野關注的焦點,但當這個懸念真個塵埃落定時,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官紳士林,乃至長安市井之間都為之大嘩。
襄陽侯求親的對象居然是上官婉兒,且不說這個女人的一生有多少傳奇,她可是比唐鬆大了近十歲啊。
唐鬆究竟是怎麼想的?莫非他真不知道自己乃是當今天下含金量最高的鑽石王老五?大把的選擇機會怎麼就……
上官婉兒眼瞅著年老色衰的時候居然能釣到這般金龜婿,真真是好運氣!隻可惜了那些****枕著《珠玉集》難以安眠的閨閣嬌娘們了。
對於這漫天而起的評論,唐鬆隻若未聞。群議嘈嘈之中,這場轟動天下的婚禮如期舉行,場麵之盛足以讓長安坊間百姓們議論上好幾個月尚覺新鮮。
婚禮之中,看著容光煥發如二十許的絕美上官,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心情比她的神情更複雜,依稀之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年她與薛紹大婚時的情景。
若非她胸中的野望太深,實在舍不得拋掉武家媳婦的身份,豈能容得上官婉兒搶走這身嫁衣?
然則,不等心情複雜的她生出什麼幺蛾子,忽有一女策馬直入喜宴現場,揮鞭亂砸亂打,將一場喜宴攪的烏煙瘴氣。
席中人認不得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太平卻不會連剛剛晉位為“安樂公主”的侄女李裹兒也不識。
李裹兒大鬧婚宴讓太平的心情陡然好轉了不少,不管如何,唐鬆與上官婉兒成親,總比娶了安樂公主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