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沒電視了,護士過來試過體溫,量過血壓,服了藥,問了她一些情況,說病人家屬可以離開,今晚不會有什麼狀況發生。常彬笑著說:“我住在很遠,要是打電話打車過來,都要很久,還是在這裏守夜吧。”
“你自己決定吧。”說罷,推著護理車走了,臨出門的時候,朝裏麵丟了一個眼色,還擠了擠眼睛,憋著笑出去了。現在醫院有點人性化了,允許重病號有家屬晚上陪護,特別是對第一次做手術的女孩,能穩定她的情緒。
常彬朝她揚了揚手,也做了個鬼臉。再回頭看,紅棉白了他一眼,鼻子擰成了疙瘩,躺回了床上,懶得跟他說話,轉過身,蓋得嚴嚴實實,睡覺了。
常彬把大燈關了,隻開著輕幽的節能燈。他還有最後的修飾要做,這個圖可要符合她們的設計理念才行。他拿出她們的策劃要認真地讀了一遍過去。燃起一支煙,想了想,還是掐滅掉了,怕煙味引起她的反感。
他坐下來,全神貫注地一個環節,一個環節對照。突然他想,紅棉說這是他空想出來的吧。這話雖然有點刺耳,可能是她一眼看出了圖的缺陷所在——沒錯!這圖暴露出最大的問題,沒有實感!要是一看,就能抓著眼球,那圖才有質感。
對!他不由回過頭看了一眼,睡得很甜美的紅棉,在淡淡的光線下,她的臉色浮出月亮一般的清光,怪不得把女人比作月亮。沒錯,在暗淡的光輝下,女孩的臉有月亮的寧靜、柔美;這時假,她的雙皮眼是合著的,發絲朦朧地襯著珠圓玉潤的臉蛋,頭略陷進了雪白的枕頭,那枕頭也變得很有型。這時最秀氣的要算鼻子了,那線條,那仰起的坡度,就是一個雪域高原在月光下的線條。她的眉毛沒有修葺,自然成娥眉狀。她的唇線,就是一座山在月光下的倒影,還輕輕抿動,大約夢到什麼夢食了吧?貪吃的家夥。
哇!被褥也太誇張了吧。將她的線條全部勾勒了出來,像是打上了石膏,做出來的維納斯的拓像。他學工藝美術這門課程就天天對著石膏像畫,可是畫來畫去,一點生命力都沒有。要是對著這尊石膏像,偶爾隆起一個腿,偶爾凹陷下去一個山穀,偶爾凸出一個山巒……他一定會畫出很有生命力的工藝美術作品。
對,沒錯,我要將平麵設計,賦予這樣的生命力,有親和力,有衝動感!他一陣亢奮!他坐下來,馬上將平麵設計圖,加進了很多夢想色彩,室內的溫度,魚缸的遊魚,花上的露珠,地板的水漬,玻璃上的水滴,被褥的皺褶,咖啡杯上的熱氣……一切不是僵硬的線條,而是流淌著脈脈的溫情。
他做得很細致,像紅棉身上每個局部都散發著迷人的光芒。後來,他靜靜地迷戀著作品,越看越有神。藝術家完成作品,愛用心靈與作品契合。傳說,有一名著名畫師,正在用心靈與作品對話:“嗯,好極了!越遠越魅力無窮!”說一句往後退一步。可是,他的學生看到了,大師再往後退一步,就是掉下萬丈深淵,他不敢大聲叫喊,怕喊一聲,他會受驚,一步掉進深淵。他急中生智,拿起剩下的顏料就往畫上潑去……
想到這裏,常彬美美地笑了,他托著腮,看著看著,眼前的平麵圖,開始成了三維圖片,做成了三D動畫效果,聽到見客廳的音響發出來的音樂。給他開門的女主人公就是紅棉!紅棉撒嬌地吊在他脖子上,他們的家?哇,走進寬敞的客廳,晶光閃亮的水晶吊燈,紅木包門,檀香木家俱,還有一堵高的海景,裏麵有白鯨在礁石水草門漫遊……
紅棉白天睡了那麼多,現在她隻不過閉目養神,不想打亂他的思維。後來,她聽見房間裏有一種怪聲,——這聲音好奇怪?像鼓風機對著爐子鼓風,呼呼響著,不絕於耳。
忙碌了一天的常彬,雙拳撐著下巴睡熟了。紅棉的心,不知怎麼了小鹿兒似的跳,他要是著涼了,明天不能班了。管他呢,不能上班,就不能上班唄。誰讓他陪的。死皮賴臉唄。護士都趕他走了,誰讓他賴著不走,還自鳴得意,恨不得自己天天住院,他好天天守著。
聽那鼾聲,由遠及近,綿綿延延,氣息悠長,蠻愜意的。可是,沒過多久,明顯有了滯塞!紅棉一驚,這是受涼的跡象。還有,她睜大眼睛吃了一驚,電腦顯示屏還有圖片閃爍!他要是頭磕在上麵,筆記本電腦肯定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