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當空照。
一條江水橫亙東流。
數百年來,南北朝無可奈何依憑著這條江水,各持半壁江山,相看興亡成敗。
明月亙古依舊,浪花淘盡英雄。
滾滾長江,已在眼前。
……
獨孤雄白連日來的逃亡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他的身形修長挺拔,巍然如山,婉然如水,絕大多數人無疑都隻能仰望和追慕。
然而此刻,他身上穿著的素白長袍,以及五官豐神的俊美麵容上,都暗藏著無數道不易察覺的細小裂口,仿佛曾有萬千劍片自他身上席卷而過。
月光下,長江如銀緞一般映入他的眼簾,隻要渡過這條將煌煌神州分為南北的天塹大江,便不用再繼續逃亡,便有卷土重拾山河的生機。
但是他明白這也很有可能是他的末路。
千古多少風流人物,都在長江麵前飲恨敗亡?
獨孤雄白胸膛中止不住地湧動起幾分難言的悲愴。
“大將軍,咱們到長江了麼?”
就在此時,一道極為稚嫩的聲音突兀響起。
實在是獨孤雄白身形過於高大,都不曾留意他的後背上竟然還伏著一名三四歲的孩童。
隻見一張宛如月盤的圓胖小臉上,眉頭稀疏,鼻梁塌扁,唇肉紅嫩,牙齒白淨,都是小孩子很常見的狀貌。
他問向獨孤雄白的時候,聲音中渴盼之意甚濃。畢竟連日來的顛簸逃亡,對於小孩子還是太過於吃力。
但是他的神情並沒有半點的喪氣模樣,可能即便是逃亡,也觸不動小孩子的悲傷。
“已經到了,過了長江便是南國了。”
獨孤雄白答完這句話,也不理會孩童作何想法,便自顧自收拾心情,邁步走向江邊。
那孩童也不再多問,懶困地閉上眼睛,像是趴在父親的背上,走在歸家的路上。
……
長江岸邊,在月光和江霧的交織中,甚為朦朧,看不清晰,但隻要迎著濤聲走去,便不會認錯前路。
獨孤雄白背著孩童,徑直走到一處地勢平緩的江邊灘頭,腳步卻再次停頓。
他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一塊如老龜般盤踞在灘頭的巨大青石上。
一名頭戴笠帽,腰係酒壺,手握竹竿的瘦長男子,盤膝懶坐其上,看樣子竟是在這風浪撲麵的長江岸邊閑逸垂釣。
獨孤雄白卻沒有半點驚疑,清聲喝道:“拓跋漁夫既然已經來了,其餘兩人又為何不現身?”
一名如瀑青絲攏在胸前的黑裙女子,當即鬼魅般應聲出現在他的身後。
這名女子剛一露麵,便衝著回身望來的獨孤雄白柔柔的一低身,慢聲細氣地喊道:“端木蓮女參見柱國大將軍。”
她的聲音同軟糯似的沒有半點粗糙,使人聽了,骨子裏都要生出幾分慵懶。
她裹在黑色長裙中的嬌嬈身體,雖隻看到曲線飽滿的隱約輪廓,卻已足以使人心動乃至欲動。
像她這樣足以視絕大多數男子如濁物的美麗女子,看向獨孤雄白的眼神,卻依然忍不住帶著幾分敬慕。
獨孤雄白劍眉一挑,沉聲又問:“還剩賀樓書生呢?”
端木蓮女沒有回答,而是吃吃笑了一聲:“早聞大將軍三十歲時便煉成玲瓏聖體,北朝廟堂之上,難有匹敵……尤其生得龍眉鳳目,儀表神秀,長安城內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暗自傾心渴慕,日思夜想大將軍的床枕雨露……”
她繼而故作嗔怨地反問道:“然而大將軍今夜卻要南渡長江,莫非是嫌棄咱們北朝的女子,比不上南朝那溫柔鄉麼?”
一麵說著,一麵抬起雙手輕輕絞著胸前的發絲,眼眸脈脈,雙頰含春,傾盡女子風情。
此時看她,一襲烏發黑裙當中,雪白的容顏,配上剛剛落筆似的精致五官,驚豔而又柔弱,惹人嗬護,更欲攀折。
可惜獨孤雄白卻不解風情似的視若無睹,連目光的顫動都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