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近水樓台先得月(1 / 3)

雞鳴時分,第一抹朝陽還未灑至草樹巷,巷尾打鐵鋪子門前昏暗的天光裏,周傷接過賣餅老翁遞來的野蔥餅,沒有掏錢,照例是到月底再結賬。

這種用小麥麵製作的攤餅是北朝關中常見的食物,隻是並不受南方人的歡迎,大凡衣食富足人家,還是米粥麵條這些細糧吃起來舒坦。

幸而住在秦河南岸這邊的居民都是平民人家,在吃穿上沒有嚴苛講究,加上這賣餅老翁又依著周傷的建議,以野蔥和少量雞蛋和入麵中,原本過於粗糙的口感因而改善許多,所以這野蔥餅在草樹巷的生意,倒也算得上人來人往。當然如今這時節草木枯黃,已沒有新鮮的野蔥,都是老翁早先曬幹後研成沫粉的幹蔥。

“靜奴啊,你前天不是說報恩寺放了你們七天假,怎麼今日就要去上學了?”看到周傷大口咬著野蔥餅,賣餅老翁露出開心的笑容,甕聲問道。

這名隻知姓馮的賣餅老翁已年逾七十,普通修行者也未必能如此長壽,除了耳力有些差,身體健朗,精神矍鑠,不然哪裏能每日天光未亮,就能挑著擔子到這打鐵鋪子門前擺攤賣餅。

周傷很貼心地彎下腰,將嘴巴湊到老翁耳旁,細聲回答道:“昨夜認識了兩名家住在秦河北岸的修行前輩,聊得挺投緣,就邀請我今日去做客。您老是知道的,北岸那邊我很少去,所以早點起床過河,免得找不到人家家門。”

“是修行上的前輩啊!”

老翁像雛雞啄米般邊說邊點頭,皺巴巴的眼皮裏埋著的眼睛卻是透出驚喜的光芒,連忙叮囑道:“那你到了人家可要懂得禮數,多請教請教,等明年開春你從報恩寺上完了學,若是考不進咱們南朝的修行省,興許人家還能幫上你忙。”

“您老想得可真遠…我會記在心裏的。”周傷不置可否的一笑。

……

天邊那抹朝陽終於等到了夜色的退撤,不禁喜出望外探出自己微紅的頭顱,灰蒙蒙的天幕頓時被染紅了小半邊臉頰,像極了女兒家的羞澀,也像極了南朝的婉約。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時辰,這樣的天色。

秦河南岸已有人影,幾名摸黑撒網的漁家正在河上收網,當然撒的都是小網,不過是隨意撈幾尾零散賣出或者自家吃用。

從草樹巷走到南岸水邊的周傷,他看到有一條極普通的漁船像擱淺般泊在岸邊,那操著船棹的船家這時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生著濃重眉頭的男子麵容,正是昨夜那名被同伴出賣的濃眉漢子。

他竟然還沒死,或者說…周傷竟然饒了他一命!

……

一條漁船自秦河南岸緩緩駛離,船棹撥水的聲音格外靜謐,猶在耳旁。

登船的周傷始終沉默著坐在船尾,河麵上白紗帳似的濃霧,很快打濕了他的發髻。

他沒有急於和船頭的濃眉漢子說隻言片語,隻是望向北岸剛剛散去喧囂燈火的晨色,最著眼的還是那些籠罩在霧色中的樓台高閣,伴著漁船的前行,由近到遠漸次清晰地映入眼簾,此刻卸去了夜色裏滿岸燈火的風流妝容,也一樣露出清廖寧靜的平凡氣色。

漁船沒有直接橫渡秦河然後上岸,而是離開了秦河的主幹河道,進入一條筆直伸入北岸繁華地名叫長幹河的支流,水麵很窄,兩旁人家的烏色樓麵猶如光禿禿的巷壁夾住這條長幹河,船行其間,頗有種周傷家打鐵鋪子旁邊那條窄巷的逼仄感。

河邊人家也有早醒的,落在周傷眼中的便有在河邊青石階上淘洗著稻米的中年婦人,以及把滿頭青絲伸出二樓窗戶,正捏著木梳仔細梳弄的閨中小娘子…也有可能是剛剛出嫁的新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