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類歸項方可比較。”她清醒地審視著自己,“方潔,你的思維進入了一個誤區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方潔畢竟是俗人。她還是過高估計了自己的主觀力量。她早已來不及退出。非但是她自己早已過深地陷入,而且那花樹人早已積聚到了不能不噴發的地步。花樹人從窗台往下跳時,她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想扶一把。既是出於男子漢的習慣,也是僅存的一點自製在起作用,花樹人沒去接那隻手,很輕鬆地落了地。倒是方潔為了讓開他,一個趔趄,被椅子絆了一下,臂肘重重地撞到了牆上。方潔痛得皺起了眉頭。花樹人一把拉過了她的手臂。他看到了一塊泛出紅色的地方,心裏好一陣發緊,急忙用手心不輕不重地搓揉了起來。這一著棋,在他倒確實並非預謀。依他近日朝思暮想著的打算,他是要在晚餐之後,開誠布公地與方潔談一談,表露一下自己的心曲的。怎麼個表露法,用些什麼可進亦可退的措辭,方潔有可能取怎樣的態度,自己在一敗塗地後該如何落荒而逃,逃到哪一個同學同事家裏去,編個什麼樣的謊言過這個夜,第二天再如何自圓其說地瞞過那火眼金睛的瞿芬,他全都細心地策劃過了。他就是沒料想到這樣的突發情況。他也沒料想到自己的手心一接觸到了方潔的細滑溫軟的肌膚,居然像著了火般變得滾燙滾燙。他覺得一口氣滿滿地堵在了心口,呼吸也頓時急促和粗重了起來。他作了最後一下掙紮。所有的道德倫理是非曲直義務責任身份麵子廉恥仁義進退計劃統統合並在一起,化為一種莫名其妙的無足輕重的自我克製,充其量也不過二三秒鍾而已。泱泱的洪水霎時間就衝決了那道可憐的人為堤壩。他張開了他的雙臂,把方潔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方潔沒有抽出身子,她順從地依偎在那粗壯的雙臂所圍成的一小方空間裏,不發一聲,大大的眼睛微微地眯著,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花樹人的厚實的胸膛上。她在一刹那間感到自己的靈魂飛出了自己的軀殼,而無比沉重的肉體不堪負荷地跌進了一片溫暖的海洋。她聽其自然。她沒有任何掙紮和反抗。所謂的“退出”煙消灰滅。她幹脆就沒有了一丁點兒思想。當花樹人渾身顫悚著把滾熱的嘴唇貼上了她的額角、臉頰、嘴唇時,她合上了自己的眼瞼。她把自己整個地交了出去。她感到了一種從來也沒有過的輕鬆,卸下的不僅是肩上的重負,還有自己的生命的重量。她被花樹人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當她的足跟離開了那堅實的地麵時,她覺得自己成了一片羽毛,一朵雪花,一滴水珠,羽毛在天上飛,雪花在掌心融化,水珠融入了大洋。她靜靜地臥在自己的小床上,任由花樹人以親吻撫遍了她的全身。她的眼睛始終閉著。正對了她的眼睛的,是她自己書寫的那行條幅,她便是隔了眼簾,也清清楚楚地讀到了它:
“得失隨緣,心無增減,盛衰興替,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