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是好把式,一路行來,又快又穩當,坐在車廂內,絲毫不見顛簸,我的身體在半瞌睡中,眼睛卻始終睜著,看顧連山將一摞的案卷一一執起握於手中,看完,簽閱,有些還要多寫幾個字,有些要蓋一方小小的印章,漸漸的,我們兩個之間的空處,分出兩小攤來。
“這一邊是有待斟酌的案件?”我注意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你倒真是聰慧伶俐。”顧連山未曾抬頭,不過是兩個時辰,他連接不斷地看了百多卷,我都替他眼酸脖痛的,他倒是絲毫不在意,像是已經習慣了的,“早知這般,當年我該招個女弟子,比那三個鐵定要強些。”
“阿北,他是大人的大弟子嗎?”
“是,他的本名叫做隋長思。”他將手中一卷放下,在手背寫下三個字來,“你原先就認字倒真是省力省心,小莫最不愛念書,當年為了逼迫他多念書,我可是花了大功夫的。”
大概是離得清平王府遠了,兩個人的心境都變得開闊起來。
“他果真是。”我張口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怎麼會,雖然不如小莫的口齒伶俐,真辛苦他整整三年不曾開口,先前在清平王府中,向我交代一些原委,舌頭僵硬,話都說不齊全,好些地方,他索性用筆寫下來給我看,怕是此次回到總捕司,要慢慢猜能恢複過來。”
令人咂舌,整整三年,一千多天,別說是舌頭罷工,假使換成是我,怕是嗓子眼長青苔,整條通道都堵塞了。
顧連山將案卷整理出,分置好,一抬頭道:“到地了。”
馬車停在門前,門簾一掀開,這是我第一次在晨曦中,正兒八經地看著總捕司的招牌,三個金晃晃的大字寫得真好。
“是聖上禦筆親題。”顧連山輕聲道。
“是純金的吧。”我眨眨眼道。
顧連山哭笑不得,將一隻手交給我:“一路顛簸,傷口沒有再裂開吧。”
“沒有。”搭在他手背,我小心地跳下車,忍不住抬頭又多看了一眼。
“聖上的字畫堪稱當世一絕。”顧連山見我再次流連不去,麵上微露笑顏,這一次,與先前的截然不同,笑意融融,從唇角化作漣漪,一圈一圈蕩開,眼角也沾染點滴,看起來宛如和睦春風,讓人見之,也會跟隨莞爾。
“瘦直挺拔,側鋒如蘭竹,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這是後人對瘦金體的評價,我過去對這些倒是頗有窺探,嘴巴收不住,已經脫口而出。
顧連山深望我一眼,低聲道:“這幾句形容,不想你盡是聖上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