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下,八百裏敕勒川,浩浩蕩蕩的草原勁風,呼嘯而過。
崔寒趕著牛羊,緊追著日落,回到了藍白色的氈房外。
十五六歲的年紀,麵龐稚嫩,可因為常在草原的緣故,每日被風沙洗禮,皮肉倒顯得黝黑,煥發出棗紅色的色澤來。
哞——
牛欄裏一頭頭皮毛油亮的犛牛,發出低沉而又恓惶的聲響。
隔壁的羊圈,綿羊的叫聲清脆,讓崔寒總覺得在呼喊著什麼似得。
他手持馬鞭,麵對望不到邊的草原,比羊群呼喚的更為急切。
等待著被放牧的馬群,從視野盡頭的山丘那邊歸來。
“呼咧咧咧咧……”
少年的呼喊聲在遼闊的草原上顯得悠長,紅彤彤的夕陽鋪天蓋地,令整個芳草搖曳的草原都顯得如一團烈火般絢爛。
此時,遠處的山丘上,開始出現一些模糊的墨點。
“唏律律”的響鼻聲,由遠及近,大地開始震顫,無數的馬匹,高昂著頭顱,神駿非常,若滾滾洪流,蕩開重重暮靄,朝著少年奔來。
崔寒揮舞著馬鞭,嘴裏嗬斥著,將散在牧場的馬兒們趕進馬棚。
此時,天色漸暗,掛在氈房外的油燈,隻照出半米大小的昏黃光圈來。
一張被掏空了的白色狼皮掛在屋外的粗長木杆上,在大風的鼓蕩下,踏風破浪。
“騰格裏,長生天,希望今年的大雪來的晚一些。”
崔寒望著草原那頭,升起來的金黃色月亮,低聲歎了一句。
腦海裏原本模糊的記憶,便隨著草原上風馳電掣般襲來的大風沙,驟然清晰了起來。
算一算日子,這是他穿越的第三年了。
沒有金手指,沒有狗血的退婚,沒有奇遇豔遇,陪伴他的,隻有這一片草原和這裏的駿馬牛羊。
雖然生活富足,但崔寒依舊是的不安的。
這方世界,神秘遼闊,遍地妖魔,更為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在一個可以修行,武道、仙門、儒術、佛法遍地開花的世家,這具身體的血脈,源自於一個極其強大的家族——鎮魔崔家。
八百裏敕勒川,兩萬裏的陰山,便是崔家的魔窟。
近些年來凡是成年後的崔家子弟,都要進入陰山下的鎮魔殿內觀想魔身。
在此之前,崔家子弟會被分配到這方世界的各個角落,去尋找自己的護道者。
因為觀想魔身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一旦觀想成功,這陰山下,敕勒川的魔神便會蘇醒。
而後想要活著離開魔窟,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崔寒是沒有護道者的,他的天資不佳,這具軀體的父母早亡,除了留給他這座牧場,便什麼也不剩下。
單單是牧場的收入,他是請不起護道者的,那些能與魔神抗衡的強者,無一例外都是出身顯赫,實力不凡。
沒有人會願意,冒著隕落的風險,無償的給一個天資不佳的崔家小子護道。
所以從穿越的那一年開始,崔寒便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既然活不過成年,那便把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充盈而又踏實。
於是,他在草原上,建起一座巨大的牧場,淡藍色的氈房如青花瓷一般倒扣。
往來的崔家弟子會在這裏留宿,駐守陰山的軍漢會來此地打酒。
由於他會些醫術,草原上的牧民們,甚至陰山那邊的傷兵也會找他看病,讓他代寫幾封家書。
久而久之,崔寒的牧場變得不僅僅是牧場,它成了醫館,成了酒肆,成了無數被流放到陰山、敕勒川的人們的一個去處。
無論是仙門被滅的落魄修士,還是為情所困流落天涯的儒生,是家族幫會的棄徒,還是佛門破戒的沙彌,都會來到崔寒的氈房酒肆中喝上幾杯。
香醇的馬奶酒、青稞釀,量大管飽的牛羊肉,熱騰騰的茶湯是崔寒這裏最受歡迎的幾樣東西。
當然,他們也會給崔寒留下許多東西,譬如落魄書生的字畫,邊關漢子繳獲的長刀,仙門弟子傳授的心法,佛門沙彌留下的朱砂。
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崔寒從不拒絕,也從不提酒錢的事。
畢竟都是淪落天涯的落魄人,又有多少閑錢可以拿來買酒,拿來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