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啊!”佑輔一本正經地仰頭飲酒。“我會喝個精光。”
“現在把話題拉回我曾祖父的故事。這種點子,基本上是不喝酒的人才想得出來的。換句話說,我們的曾祖母不喝酒,才能倒酒不眨眼。。。。咦?”
“怎麼了?”
“請等一下。我問你哦,高千。”千曉轉向千帆。“呃。剛才我聽你說話時半夢半醒,不太確定;你是不是說過那個神秘人物渾身都是酒味?”
“對,我說過。”
“這麼說來。。。那人喝了酒?咦?那我完全想錯了?不,慢著,等等等等。”
“我在等!”佑輔將自己的罐裝啤酒倒入千曉的啤酒杯之中。“你幹嘛嘀咕著一些某明奇妙的話啊!”
“我現在從頭開始思考,為了方便起見,姑且稱呼那個倒掉威士忌的神秘人物為X,而X倒掉威士忌的理由是因為其中有毒的前提還是不變,這個X,會不會是被下毒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差點被殺掉的人?我想先從這一點開始討論——”
“怎麼可能啊!”佑輔一口否決。“加入X知道自己的威士忌被下了毒,一定會報警啊!就算X有某種原因不能報警,也不必特地跑到河邊把酒倒掉。”
“沒錯,就是這一點啊!學長。”
“哪一點啊?”
“為什麼X要跑到河邊去倒掉威士忌?這應該就是這個問題的最大關鍵。”
“最大關鍵?為什麼?”
“你想想,照常理來說,威士忌應該是放在屋內吧?”
“當然啊,不會有人放到陽台上去吧?我以前去英國的諾丁安群時,曾因為旅館沒有冰箱,而把啤酒拿到冷颼颼的窗外冰;除了這種特例外,一般人都會把酒放在屋內的。好了,那又怎麼樣?”
“為什麼X要大老遠地跑到河邊去倒酒?為什麼不直接把酒倒在放有那瓶威士忌的屋子裏,比如梳理台或廁所之類的地方?”
“這個嘛,”小吐痰出了身子。“或許是因為X擔心把毒酒倒在民生用途的排水管裏會有危險吧?”
“假如X這麼想,應該也不會倒進河裏吧?”
“咦?”小兔眨了眨眼。“這麼說也對。”
“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兒再討論。總之,X會特地跑到河邊,應該是有特別的理由;這一點請先放進腦子裏。好了,接下來該思考的是——加入X不是差點被殺的人,那會是計劃毒殺的人嗎?學長。”
“那當然啊!”
“為什麼?”
“因為X把下了毒的威士忌倒掉了。這代表X知道酒裏有毒;而知道這種事的隻有凶手。不,這次的情況是未遂,或許用凶手兩字來形容並不正確就是了。”
“那我們就把計劃毒殺的人稱作X,被X盯上的人稱作A來區別。下一個問題來了,X與A可由住在一起?”
“不,這種情況下的問題很單純,就隻是X與A是否同住一個屋簷下而已,即使他們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也無妨。好啦,學長,你認為呢?”
“唔。。。。。”佑輔喝幹了保溫杯中的水酒。一起思索,一麵到了純威士忌入杯中。“我想應該不是。”
“為什麼?”
“因為X的裝扮,X不是戴了帽子,又把帽簷壓低,而且還穿了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寬鬆大衣嗎?顯然是故意喬裝嘛!換句話說,X是為了避免被公寓或附近住戶看見自己的長相,才可以打扮成那樣。這代表X並非和A住一起。”
“這麼說來,你認為X並非和A住在一起。”
“沒錯。A八成是住在哪做公寓的二樓,所以X才會拿著下了毒的威士忌走下樓梯。”
“如果X沒和A住在一起,但卻住在同一座公寓裏,X依然沒必要那樣打扮,對吧?”
“我是這麼想的,X並沒和A住在一起,也不是那座公寓的住戶,是從外麵來的。”
“這麼一想,便會導出一個前提。”
“什麼前提?”
“X為了下毒,必須造訪A的住處;說得極端一點,X甚至得偷偷潛入A的家。”
“那當然,因為他們沒住在一起嘛!”
“那麼X是正式登門造訪?還是偷偷潛入?”
“這個嘛,應該兩種可能都有——”
“你在說什麼啊?學長。”小兔插嘴:“當然是偷偷潛入的啊!”
“咦?為什麼?”
“因為X收下了毒的威士忌時是偷偷潛入的啊!加入X是登門造訪回收的話,又何必刻意喬裝?”
“啊!對哦!”
“對吧?這表示X我有A家的備份鑰匙,或是知道鑰匙放在什麼地方。既然如此,要下毒當然是A不在家時偷溜進去,比較好辦事。至少比正式登門造訪,趁A不留意時下毒要更容易。”
“原來如此,沒錯,你說得對,至少比正式登門造訪,趁A不留意時下毒還要容易。”
“對,而X應該是在A的家中原本就有的威士忌中下毒,而且是選擇開封過後的。”
“那當然啊!”小兔拒絕著佑輔親手做的牛肉起司卷。“要是家裏突然冒出一瓶自己沒買過的蘇格蘭威士忌,未免太詭異了吧!A看了當然也會產生戒心,那還談什麼毒殺?而未開封的就應該沒辦法下毒吧!”
“那麼,曾在A的威士忌中下毒的X時候改變心意,折回A的公寓回收有毒的威士忌之前,當然得先到某種商店去,對吧?”
“沒錯。”
“當時是晚上,一般商店都打烊了,或許X是到有售酒執照的便利店去買的,總之,X買了瓶同樣品牌的蘇格蘭威士忌,把有毒的威士忌處理掉以後,再把新的威士忌放回原位,以免被A發現。”
“沒錯。X拿著信的威士忌回到A的住處。不對,不能隻是把酒放回原位,X還必須調整分量。”
“調整分量?”
“剛才也說過,X下了毒的威士忌是A已經開封喝過的。A喝了多少,我們不清楚;也可以確定的是,X在掉包時,必須先打開買來的威士忌,將其中的分量減少成與原來拿一瓶差不多——”
“哦!原來如此,隻是開封放回原位的話,A會發覺自己喝到一半的威士忌居然變多了。”
“要調整新的威士忌分量,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倒掉一部分,然而X並沒倒掉,反而是自己喝掉了。”
“喝掉了?你怎麼知——啊!對哦!所以X與目擊者在樓梯間擦身而過時,才會渾身威士忌酒味。”
“隻能這麼想——不過,我有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哪裏奇怪?”
“X為何要自己喝掉?加入A住的是一般公寓,X大可以直接倒在梳理台或廁所啊!”
“當然是因為X想喝啊!X是個酒鬼啦!就和你曾祖父一樣,舍不得把上好的威士忌白倒掉。”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這麼想不對嗎?”
“要說X是個酒鬼,倒還無妨。不過,縱使X再怎麼嗜酒如命,總不能連下了毒的威士忌都一起喝掉吧?”
“所以下了毒的威士忌隻能倒掉。可是,X為何不當場倒掉?就像剛才說過的,A的住處裏應該有梳理台和廁所,為什麼要大老遠地離開公寓,跑到河邊去?”
“你站在X的立場想想,X是偷偷潛入A的住處,不知道A何時會回來,所以掉包完後當然會想趕快離開,時候再慢慢處理那瓶下了毒的威士忌啊!再說,還有空瓶的問題。當然,A的住處本來就放有空瓶的可能性並不是零;不過就算現場有一堆空瓶好了,沒人能保證A不記得空瓶的數量啊!所以X依然不能把倒光了威士忌的酒瓶留在屋裏。既然都得拿到外頭去了,索性連著瓶裏的威士忌一起帶走,如此而已吧?”
“說得一點也沒錯。可是按照這個理論,X應該也沒時間悠哉地在屋裏和威士忌吧?”
“那倒不見得,如果該減少的量不多,喝一口便大功告成,花不了多少時間。即使該減少的量很多,X也可以能喝就喝,喝不完的再忍痛倒掉。”
“換句話說,X喝下的威士忌量極少,是嗎?不過,根據目擊者所言,X身上的威士忌酒味弄到讓他忍不住別開臉孔,對吧?隻喝個一、兩口,無法散發這麼濃烈的酒味吧?”
“的確,應該不至於到渾身酒味的地步,不過,說不定X在之前就喝過酒了啊!”
“在去A得住處回收下了毒的威士忌之前?這未免太不合理了。等一下就要潛入別人的住處,卻喝得茫然大醉,不太妥當吧?”
“那可不見得,說不定是喝酒壯膽啊!”
“如果是喝酒壯膽,應該會淺嚐則止吧?卻是,酒量這種東西因人而異,不過X為了不讓別人認出自己,甚至可以喬裝過後,才到A的公寓去,行動時顯然相當理智;這樣的人會在回收下了毒的威士忌之前喝得酒氣衝天?我覺得不太可能。所以X應該是為了調整殘量而喝下了相當分量的威士忌。不過,如同剛才學長指出的一般,對於此時的X而言,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A的住處;加入X行動時極為理智,那麼無論在怎麼可惜,也會把自己的飲酒量可知道最小,剩下的當場倒掉。X必須這麼做。想當然耳,多餘的酒不能拿到外頭去倒掉,因為這樣一來,到晚以後還得把酒瓶拿回屋裏來放,事倍功半。所以X得當場倒掉多餘的酒——我要再次強調,X必須這麼做。然而,X卻沒把多餘的酒倒掉,而是自行喝完。即使用水稀釋,要喝下如此大量的酒,還是得花上許多時間;必須趁早離去的X維和甘冒這種風險?這應該不單單是因為X是個酒鬼,而是有不得不喝的理由。。。。我有這種感覺。”
“那這個不得不合的理由又是什麼?”
“我想了想,會不會是因為X不想留下氣味?”
“咦?”
“加入當場把就倒掉,蘇格蘭威士忌特有的濃烈酒香就會殘留下來,A便會發現有人來過自己的住處——X顧慮的應該就是這件事吧?”
“哦!哦!不想留下氣味啊!”
佑輔笑嘻嘻地看著千帆,言下之意便是:假如這個推測無誤,剛才我的想法方向也很正確嘛!
千帆聳了聳肩,拋了個飛吻,佑輔神魂顛倒,抱緊坐墊,往後翻了個四腳朝天。
“你在幹嘛啊?學長。”
“。。。。啊,抱歉、抱歉,肚子沉浸於幸福之中。”
“啊?”
“沒事、沒事,這是大人的秘密,和匠仔沒關係。然後呢?”
“但是說X害怕留下氣味,卻又有點奇怪。”
“咦?”佑輔有種飛吻被取消的感覺,立刻泄了氣。“到底是不是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想留下氣味,X大可以倒在梳理台或廁所裏,一麵用大量清水衝洗,以免使用氣扇就行了;為何X不這麼做。”
“或許是因為X即使想用水,也不能使用。”
“不能使用?”
“我這麼說可能扯太遠了,比方當天剛好停水——”
“怎麼樣?高千。”小兔歪著腦袋,那模樣便如兔子微微垂下長耳一般。“你應該沒提供過這類資訊。當天又停水嗎?”
“恩,二月十八日有,當時失去卻是因為水管破裂而停水,從晚上十一點停到隔天早上。”
哦!小兔與佑輔大為讚歎地對望一眼,但千曉本人卻一臉陰鬱。
“不過。。。。根據高千剛才的說明,X在二月二十日又重複了相同的行為。即使再度嚐試毒殺又再度終止的假設正確,X又跑到河邊,便代表二十日也停水——有這麼碰巧的事?”
“不,”千帆幹脆地搖頭。“之後沒再停水了。”
“那。。。。”千曉浮現靦腆的笑容,輪流環顧三人。“好、好像是我搞錯了,抱歉,說了一大篇,卻以這種白癡方式收場。”
“匠仔,”千帆再度搖頭,力道比方才更為強烈。“我在透露一點,二十日和十八日的情況不必混為一談。”
“咦?不必混為一談。。。。?”
“沒錯。關於二月十八日的部分,你的假設幾乎完全正確。”
“——聽你這麼說,”將保溫杯送到嘴邊的佑輔突然停下了手。“還有沒猜對的地方?”
“有是有,不過我沒提供足以推理的材料。”
“沒提供啊?這麼說來,是和命案有關的事情喔?”
“恩。。。。可以這麼說。”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嘛?”佑輔察覺千帆的猶豫之後,很幹脆地換了個話題。“當天碰巧停水,所以X當然不能用水稀釋,隻能直接牛飲純威士忌;而且由於A不知道幾時會回來。X還得在極端的時間之內喝完才行。”
“沒錯。”
“哇!那一定很痛苦吧!和把酒倒掉差不多。我才不想幹這種事啊!這麼高級的蘇格蘭威士忌,當然得好好品嚐才行。算了,這不重要。既然有人答對問題,那麼最重要的獎品呢——”
“什麼獎品?”
“你沒聽見啊?匠仔。其實高千本來說要給答對的人獎品,可是因為某種無奈的理由而取消了,所以就由我來帶為頒獎吧!”
噗!一盤的小兔把一口水酒噴了出來,她似乎想象了佑輔向千曉獻吻的驚世駭俗畫麵。
“頒獎?”不明就裏的千曉與小兔在不同意義之上顯得小生怕怕。“學長要送獎品給我?”
“你那扭曲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啊?活像不小心把醬油當可樂喝下去似的,我為了可愛的雪地,偶爾也會大方一下的。”
“哦,是嗎?謝謝。那既然要給了,就給我啤酒券之類的——”
“我要給的不是那種俗氣的東西,是更適合這個季節的獎品。”
“適合這個季節的獎品?”
“就是紅白。”
“紅白?”
“說道紅白,當然就是紅白歌唱大賽啊!我記得你說過今年不回家過年吧?”
“恩,我不回去。”
“這代表你得在那個沒電視又沒收音機的不文明雅房裏迎接新年,未免太過冷清了。”
千曉住在大學附近的木造灰漿公寓,但他的住處裏沒有半個電器用品。不光是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甚至連冷暖氣都沒有;既不開車,也不騎自行車。問他為什麼什麼都不買,他便回了個莫名其妙地回答:擁有物品就產生管理義務,很麻煩。明明才二十歲,卻被大學的老教授們以“仙人”二字稱呼的原因便在於此。
“而我呢,其實明天就要回老家啦!所以我把這裏的鑰匙交給你保管,這裏有電視,你可以像個日本國民,一麵看紅白歌唱大賽,一麵度過除夕夜,迎接新年。怎麼樣?很高興吧?”
“請問。。。。”
“什麼事?”
“有沒有附加冰箱裏的物品盡情吃喝的特典啊?”
“你這人臉皮真厚耶!算了,沒關係,畢竟要你看家嘛!”
“搞什麼,結果隻是想利用我看家啊?”
“我放在冰箱裏的酒,隨你愛怎麼和都不打緊。當然,我不會小氣巴拉地向你時候收費,你就盡量享用吧!”
“哇!謝謝!”
“瞧匠仔樂的。”見千曉如此高興,小兔撲哧一笑。“連看的人都跟著樂起來了。”
“這小子顯然愛就勝過紅白啊!唉,算了,就拜托你啦!”
“了結。”
“是嗎?小漂明天要回老家啊。。。”千帆宛如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小兔呢?”
“我也明天回去好了,反正大家都不在了,那高千呢?什麼時候回去?”
“這個嘛。。。。。”千帆仿佛在說服自己似的。“我也明天回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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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醒來時,已經是隔天三十日的下午。他們一路喝到天亮,最後在佑輔家就地睡下;佑輔辦的酒宴席常以這種方式收場。千帆與小兔睡在和室,有棉被可蓋;千曉則是誰在被爐裏頭。
佑輔全不見人影——正當千帆狐疑時,佑輔從洗臉台方向現身了,手裏還拿著毛巾擦臉。
“——哦,高千,起床啦?”
“小漂,你要出發了?”
“恩,匠仔和小兔咧?”
“好像還在睡。”
千帆低頭望了身旁的小兔一眼。小兔睡得正香甜,偶爾會抖動身子,大概是覺得冷吧!或許是因為外號之故,見了她縮著身子睡覺的模樣,總會聯想到兔子。
“那麻煩你等匠仔起來,”佑輔把鑰匙丟給千帆,“把這個交給他。”
“了解。”
“——你不要緊吧?”
“。。。。咦?”
“我再問你時間,來得及嗎?你不是今天要回去?小兔和我都是當地人,沒關係;可是你是住在北部的嘛!”
“謝謝。”
“咦?”
“我的臉色很糟吧?”
“會嗎?剛起床的模樣也很漂亮啊!”
“不是啦!”千帆苦笑,麵對男人的這種胡言亂語能夠一笑置之,她覺得自己還真是成熟了不少。“我的意思是,我的精神看起來很糟吧?”
“是嗎?那你的精神很糟嗎?”
“。。。。。其實我還在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
“猶豫什麼?”
“該不該回去。”
“回鄉啊?這又是為什麼?”
“我還有問題沒解決——而且是極為重要的問題。”
“故鄉的問題。”
“對,今年不設法解決,恐怕以後就不了了之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做好心理準備去麵對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