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豁子伯見慣了這種死人臉,所以,他絲毫沒有驚慌感,而是很熟悉地用手輕輕托起臭蟲的僵硬下巴,嘴裏默默念叨了一會兒周圍人聽不懂也聽不清的咒語。立時,臭蟲像聽懂似的,慢慢把張開的嘴給合上了。
簇擁在周圍的臭蟲老婆和臭蟲的子女們,立即發出一陣恐慌的唏噱聲。
豁子伯心想:都說是人死如燈滅,可有誰知道,我昨晚雖說把臭蟲的主元神攝走了,但主管五髒六腑的七魂六魄還沒走遠,守穴位上的靈體也沒散盡。現在,他臭蟲屍體的周圍到處都是人所看不到的副魂靈呀!
主元神沒離體的時候,這人是有氣息的;昨晚把主元神攝走了,臭蟲人死了,他五髒六腑上都有副魂靈守著,身體還是溫軟的,當時還好穿壽衣。可是,沒有主元神坐陣統帥泥丸宮,他五髒六腑裏的副元神便成了一盤散沙,主元神能在幾個時辰內歸位,臭蟲複活了,所有的副元神和靈體也歸位各司其職。
但臭蟲犯了命案,折了陽壽,大限到了,他回不來了。此刻,他身體裏的副元神也離體了,還不甘心就這樣散掉,就熙熙攘攘的擁蕩在臭蟲的屍體周圍,隻是活人的眼睛看不到罷了。但時辰一到,那些副魂靈自會被陰間招走,自會塵歸塵、土歸土的歸到自己應有的位置上。
副元神一離體,身體就僵硬了,現在穿壽衣就麻煩了。
豁子伯思想著,伸手抖開臭蟲的壽衣,先把臭蟲的下身套上。然後,讓臭蟲的幾個兒子把臭蟲的屍體托起來,費了好大勁才把臭蟲那僵硬的上身給搞定。可當他給臭蟲穿鞋的時候,明明是比腳還有點大的鞋,卻死活也穿不到臭蟲的腳上。豁子伯知道,這是臭蟲身體裏的副魂靈在周圍散蕩著,不甘心離去,可又回不到身體裏歸位,所以便搗亂作怪,爭自己一句話。於是,豁子伯抬起頭,看了看臭蟲的死黃臉,竟然有貌似興災樂禍的猙獰。
豁子平靜地笑笑,輕輕伯拍了拍臭蟲的僵腳,又一次拿起壽鞋,邊往臭蟲的腳上套,邊慢聲慢語的說:“臭蟲哥,別人給你穿鞋你可以
話音沒落,壽鞋便“嘎嘚”一下,穿在了死臭蟲的腳上。再看臭蟲那張死臉上的表情,也仿佛露出了滿意的笑。不穿,我豁子給你穿你也不穿嗎?你應該知道我豁子是做什麼的。”豁子伯說話的聲音,飄飄渺渺,細細弱弱,仿佛來自幽界。
臭蟲的幾個兒女和老婆,本來沒有害怕感,可看到豁子伯給臭蟲穿鞋的過程和願禱,立時覺到毛骨悚然。
豁子伯卻是駕輕就熟,又給臭蟲戴上壽冠。
臭蟲的屍體被穿戴齊備,在他的子女們的嚎啕之中,被抬到了當門那張準備好的靈鋪上。當長明燈和送路紙被點燃的那一刻,孝子們在豁子伯的示意下,“哇”的一下齊聲大哭,因為這是當地的風俗,叫哭靈。
正當孝子們像比賽哭似的嚎啕時,臭蟲的老婆卻一頭倒在臭蟲的屍體旁不醒人事。
她的兒女和眾人以為她隻是一時傷心難過所致,就將她抬到裏間的床上讓她歇息,可到了下午仍然不見她蘇醒。
臭蟲婆的親生兒子名叫賴肚,他見母親一直昏厥不醒,並且,連呼吸也停止了。立時驚慌害怕,急忙去喊豁子伯。
豁子伯原來也以為,臭蟲婆是因為傷心難過,才昏厥過去,躺床上休息一會兒,便沒事了。可當他被賴肚拽到床前,用手探了探臭蟲老婆的鼻息,發現她已氣絕多時。
頓時,臭蟲家的院裏慌亂不堪,因為臭蟲的二老婆比臭蟲小十多歲,又加上身體強健,故沒有提前為她準備棺材和壽衣。於是,賴肚在痛哭嚎啕之下,急忙把村裏的木匠和裁縫請到家裏,在廂房裏給母親她張羅後事。
第二天下午,臭蟲的大女兒也從內蒙古坐火車回來了,因為臭蟲老婆的死,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對丈夫臭蟲的忠心耿耿所致。所以,臭蟲大老婆生的四男一女也和二老婆生的一男一女便冰釋前嫌,把臭蟲老婆的屍體與臭蟲的屍體並排放在當門的靈鋪上。
一喪埋兩屍,這一下轟動了十裏八村,有的人說臭蟲舍不得這二老婆,把她給叫走了,有的人說,臭蟲的老婆對臭蟲忠誠,主動隨他去的。
但豁子伯卻死活也不同意將臭蟲老婆隨臭蟲一塊埋掉,多年的陰差生涯,讓他心裏明如鏡,臭蟲老婆雖斷了氣息,雖全身冰涼,但肢體卻不僵硬,並且肌膚柔軟,關節能隨著搬起放下而順滑自如,這說明,她身上的主元神隻是臨時離體,剩下的所有副靈體全部在她身體上嚴陣以待,在等待主元神的歸來。
也就是說,臭蟲婆的壽限,還沒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