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傍晚,寂靜而清冷,家家戶戶的茅草房裏,都亮起了桔黃色的油燈。燈光飄搖不定,昏暗迷離,就像身體裏的靈魂,好像隨時都有離開身體的可能,隨時都有離開陽間的可能。
豁子伯獨自一人往家走,懷裏揣著賴貨送給他這幾天幫忙的報酬。所謂的報酬,就是祭奠過臭蟲的供品。比如說,供桌上的饃、點心,以及一條生豬肉等,這就是豁子伯為埋藏臭蟲而操勞三天的酬勞。
此時此刻的豁子大,早已盤腿坐在床上的被窩裏。她知道豁子伯馬上就回來了,她在幸福的等待豁子伯,臉上仍掛著新婚的羞澀。
豁子伯推開柴門,走進堂屋,一掀門簾來到臥室的床前。炫耀似的將懷裏的供品一一掏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前的桌子上。然後,他急切地褪掉鞋,爬上床,緊挨著豁子伯大,美滋滋的坐在床上。因為感到有女人暖被窩的幸福,他那倒豎似的葫蘆頭上的那張小臉上,立時溢滿了幸福。特別是他小嘴上那個翻吃著的大豁子,在昏黃的油燈之下,因為興奮而充血,越發的黑紫爛紅了。可他隻是笑眯眯地望著豁子大,沉浸在難以名狀的有媳婦的溫柔甜蜜之中,幸福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屋裏流動著歡快而幸福的甜蜜,盡管二人都老半百了,但此時此刻,他們的心裏,像年輕人一樣,對於蜜月的新鮮味道,感到巨大的興奮和妙不可言。
豁子伯這一回來,豁子大立刻便有了一種有男人可依靠的安全感。盡管豁子伯的身高才到她的胳肢窩處,但女人一出嫁,有男人的家才安全。於是,她幸福的輕咳了一聲,見豁子伯傻笑著不說話,便主動找話說:“我下午也去看埋人了,看臭蟲婆哭的多可憐,你也經常去陰間,我問你當家的,那陰間到底在哪呀!神在哪住?”
此時此刻,豁子大幸福的不得了,豁子大不管說什麼,他都樂意回答:“神在哪住?誰知道,估計住的也不遠,你沒聽人家說:天靈靈,地靈靈,離地三尺有神靈嗎?但鬼在哪住,我知道。”
豁子大立時驚恐:“啊!鬼在哪住?當家的!”
見豁子大驚恐,豁子伯突然有一種男大漢大丈夫的無畏感,笑了笑說:“當然是人在哪住,鬼就哪住了,這陽間和陰間,其實是一個空間,中間隻隔著薄薄的一層紙。”
豁子大一聽,騰一下將豁子伯攔在懷裏,像抱一個巨大的護身符,再加上她仗著是新婚期間,有故意撒嬌的成份,再加上確實恐懼,便用誇張的語氣,戰戰兢兢地說:“啊!當家的你別嚇我,我害怕!”
豁子伯越發的得意了,嗬嗬笑著說:“哪個嚇你,你放開我,讓我給你說透了你就不害怕了。”豁子伯說著,愛憐地推開她,坐直了身子,順手拉著豁子大的雙手,輕輕地撫摸著,用溫軟的語氣說:“來!我給你說,每次我一犯病,魂一離體就是陰間,立刻看到成群結隊的鬼魂;可我給閻王爺交過差,一離開陰界,魂魄一入竅,看到的又是咱這個陽間的風景,看到陽間的人們在忙忙碌碌,無須穿山越嶺的。有時候呀,我自己都分不清哪是陽間陰間了,你說這陽間和陰間不是同一個空間嗎?”
豁子大越發恐懼了,嚇得渾身哆嗦的把身子往被子裏縮:“越說越嚇人了,既然鬼和人在一個空間住,那人和鬼咋沒碰在一起?現在我們屋裏有鬼魂嗎?”
豁子大已不再故意偽裝害怕了,這一次渾身哆嗦,是真正發自她恐懼的本能。
豁子伯以為她撒嬌,故意拽著她不讓鑽被窩,接著解說:“有,這是肯定的,不過,我們看不見鬼魂,鬼魂也看不到我們,但我們卻是待在一起的,這中間我也弄不清楚,我總覺得,陽間和陰間要說遠呢!有十萬八千裏,你跑遍整個地球也找不到陰間,要說近呢,近的比紙都薄,這層紙一破,你我現在就和鬼魂麵對麵。”
“啊!”豁子大立刻推開豁子伯,呼一聲鑽進被窩裏,緊緊用被子蒙住頭之後,仍嫌不安全,又把碩大的身子壓在豁子伯那粗短的兩條腿上。那架式好像那層陰陽紙真的被捅破了。
豁子伯這才知道她是真的恐懼,急忙解釋:“別怕,這層紙是天紙,沒有任何人能捅破的,隻是……我發現陰陽會交換……”
“交換?咋交換?”豁子大蒙著頭,聲音翁聲嗡氣的。她是越害怕越想聽,就像被勾著魂魄一樣,是越想聽就越問。
豁子伯知道豁子大還是想聽,為了驅逐她的恐懼,便大聲而耐心地解釋:“咋說呢!就好像是……是上邊和下邊,又好像是左邊和右邊……說不清楚的感覺,複雜玄幻的很;比如說,上邊是陽間,下邊是陰間,到上午十一點至下午一點,就是的謂的午時,陽間和陰間就慢慢的重疊在一起,慢慢的上下移動交換;陽間就被交換到下邊,而陰間也被交換到上邊。而到了夜裏十一點至淩晨一點時,也就是所謂的子時,陽間和陰間又慢慢的重疊在一起,慢慢交換,陽間又回到了上邊,陰間也回到了下邊。每當陽間和陰間重疊在一起交換的時候,人和鬼離的最近,甚至都是身體套著身體的。待交換過之後,慢慢拉開距離,並越拉越遠,這時候,人和鬼離得十萬八千裏也不止呀!雖說是十萬八千裏,也隻是在那層紙的堅硬程度上給人的感覺上是,其實,真正的距離仍是近在咫尺,隻是那層紙的結實程度有十萬八千裏罷了。陽間和陰間就是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交換著,上天對誰都不偏向,很公平的,可能這就是老人們所說的天理和公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