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起信
三門惟信得入,民無信不立。雪岩欽曰:“山僧五歲出家,在上人侍下,見與賓客交談,便知有此事,便信得及。”又信為道源功德母,無論勝行劣行,非信不起;上智下愚,無信不立。大德勝業,當人每忽而不趨。或趨而不至,乃至沉淪六趣,流浪生死者,信不信也。不然寧有饑逢王膳,棄而不餐邪?信之樹不可緩矣。故曰:一入信門便登祖位。然信德彌多,今略立二,以開來者。如十信等,當人閱教而通,固非此立也。一迷信,二實信。一、迷信
迷信非信,非信卻信,故曰迷。謂所緣境未徹了知,依他起自認識而信也。如病渴者,不知茶可愈而求愈於醫,醫曰:飲茶。病者須信自有病,信有病當醫,信醫能愈病,信茶能解病而遂飲,皆迷信。何也?渴尚未解,何知能解?故曰:依他信非自信,曰迷信。二、實信
實信無信,無信乃實。如病渴者,既知自病知病求醫,醫令飲茗。飲茗既已,覓渴已無,信於何有?如是而信,曰實信。當人生不知來,死不知去,舍生受生,虛縈苦樂,頭出頭沒,蕩不知歸。先聖憫之,為設檀度,廣開則八萬四千,略舉盡四攝大度,要皆非信莫禦。三藏十二亦不過生起學人信心,激發初機疑情耳。蓋疑極而信生,信極而疑亡。信疑交喪,實相炳然。倘不借激於信,假權於疑,勝徑莫遊,苦海何濟?六度四攝,三藏十二衍文也。昔者純陽信黃龍激發而碎琴。文悅疑清素,風規以分果,皆能發明大事,了徹因緣,故曰:萬行莫先於樹信、信樹而道自通、德斯懋矣!
{乙}、依師
是法分二,一擇師,二事師。若盲師言事,非君子之行也。事不慎始,義則鮮終,行人進業,必難及成。首說擇師。[一]、擇師
是法圓成,當體即是。自無始來,不曾生不曾滅,無去無來,無常無斷,非空非有,非短非長,覓自己冤,何有於人?矧曰師邪?然自無始迄今,又非師莫辦。比來師道衰微,至可悲痛,咎固在師,非僅關乎來學也。大慧杲雲:古人見你迷卻路,為你作指路頭人而已。實允禪道佛法可以傳授。才說有傳有授,便是邪法,說理說事,就正說邪,盡是非法。那堪更說有玄有妙,可以傳可以授乎?故民有傳有授是無明法,是有為法非智慧法,非無為法,不然,若以奇特玄妙在胸中,抄在冊上,遞相沿襲,口耳傳授,詡為宗旨者,是邪毒入心,不可治療,古德謂之謗般若人,千佛出世不通懺悔者也。昔雍正序《永嘉集》雲:黃梅曹溪密室夜分,傳衣授受,究何曾道一字邪?曾溪雲:自性自度。黃梅雲:如是如是。既自性自度,則黃梅何授?曹溪何受;永嘉之於曹溪更可分明,舉似天下。永嘉參承隻一宿耳,觀其問答語句,全是逆水之機,毫無順水之意。然則曹溪何授?永嘉何受乎?不知無授無受,永嘉正從此得曹溪法乳,不可誣也。故曰:不依師授而亦非師莫辦也。
若然有傳有授,說妙說玄,已遠隔三千。矧乃龍虎坎離,修性修命,熒惑人家男女,毀壞先聖教言邪?孟子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比來邪師詖說,上下盈盈,己覺者習而不遷,安於舊染,未覺者昧而不返,未曆新趨。天下昏昏,暗然失鈞。禍固逾於洪水猛獸也。昔富樞密季申以此道叩大慧杲,杲曰:“切不可被邪師輩胡說亂說引入鬼窟裏,閉目合眼作妄想。邇來祖道衰微,此流如麻似粟,以盲引盲,牽入火坑。雖暫拘得個臭皮袋子住,然意識紛飛,猶如野馬,宗杲亦嚐為此流所誤。後來若不遇真善知識,幾至空過一生。每每思量真是叵耐。以胡不惜口業,立救此弊。”在彼宏時,禪德遍叢席,而守靜守默去道已遠,況曰龍虎坎離,修性修命邪?不徹其非,極其甚,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以善回而遭惡果,龜玉毀犢,伊誰之咎?師實為之,非僅此也。
昔婆修盤頭一食不臥,六時禮佛,清淨無欲,為眾所歸。閦夜多尊舌將欲救之,謂其徒曰:“此遍行頭陀,能行梵行,可得佛道否?”徒曰:“我師精進,何故不得?”閦夜多曰:“汝師去道遠也。設苦行曆於塵劫,皆虛妄之本。”其徒同憤,厲聲問曰:“尊者蘊何德行,而譏我師?”閦夜多曰:“我不求道亦不顛倒,我不禮佛亦不輕慢,我不長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離食,我不知足亦不貪欲,心無所希名之曰道。”婆修聞已,發無漏智。苦行如彼,猶曰遠道,何去何從,不筮卜而燭照。勝行自起,邪途遠離也。
然則必如何而曰是?
昔黃檗問百丈曰:“從上古人以何法示人?”百丈據座。檗雲:“後代兒孫將何傳授?”百丈拂衣便起曰:“我將謂汝是個人。”大慧杲雲:“這便是為人的樣子。”又何曾教汝乾坤大轉,陰陽大交,龍虎坎離,修性修命,如是放言詖語邪?先聖雲:寧可破戒如須彌山,不可,被邪師熏一邪念如芥子許在情識中,何也?如油入麵,永不可除。故曰:咎固在師,非僅關乎來學也。或比“彼陰陽丹道者,如是過患,自當擯而不治,絕而常離。然則萬行門中不舍一法,謬也。”曰:“否!明乃心,販夫牧豎尚稱勝行;不見性,三藏十二允為魔說。”
進雲:“若然必曰何修而後見性明心?”
曰:“莫妄想,踏踏實實學佛,等如上說而無過患,必戒律精勤者,方堪作師。師之難值不亦甚乎?”[二]、事師
既值師也,或慢而不事,事而不虔,虔而不恭,業必不修,德必不進。爰以下之五事律之,所作必辦。一、言。
言無善惡,一出師口,炫如章甫,義無非謗,寧有纖違?苟涉稍疑,必滋大過。雪峰所以三上投子,圓悟終至一病金山。二、理。
理無是非,一經師許,重如典謨,義無稍異,寧可軒輊?苟越其藩,必滋大過。文益抉擇於地藏,洛浦服膺於夾山,其先例也。[三]、事。
事無違順,一出師門,嚴如王令,義無稍諉,寧有遲違?苟懷去取,必滋大過,所以臨濟領命而赴公安,丹霞聞語而趨南嶽。[四]、行。
行無勝劣,一即師躬,端如圭玉,義無稍輕,寧有譏毀?苟懷愆尤,必滋大過。慧勤阻恨而閉戶,清遠興疑而之他,其先例也。[五]、養。
師恩逾父母,蓋父母生汝色身,師生汝法身也。色身累劫無窮,父母塵沙難計。此法身者實生自師,師隻一師,法隻此法,且生則永生,理無生滅,寧有斷常?故曰恩逾父母。然有二法事之,一身供養,二法供養。身供養謂口體之奉,法供養謂荷擔大法,宏濟蒼生。等如上說而依師,非曰行全,然亦庶幾矣。
{丙}、勤三學
樹信依師,舍三學而業何修、德何進?三學者,戒定慧也。無戒而德莫全,無定而事莫成,無慧而智莫顯。德者仁也,慧者智也,事者勇也。釋曰戒定慧,孔曰智仁勇。東方有聖人焉,西方有聖人焉,此心同,此理同,蓋不同即非聖人。古德雲:“同一鼻孔出氣。”故曰:十世古今始不離於當念,無邊刹境自他不隔於毫端也。然學人致力於斯,每生多異,今以二法揭其咎。
《一》、誌困平常。嚐自念言,是三學者人人能作,人人能解,實無奇特,寧有勝行?以白樂天之賢,白鳥窠言,猶曰三歲孩兒解得,況其餘乎?惟以平視,遂忽不趨,無始沉淪,長劫沒頂。古德譏曰:“近山無柴,近河無水。”
《二》、心埋怠忽。未了當體圓成,無德不具,放心不係,怠忽趑趄,謂此三學,聖者所居,凡庸寧至?或雲法爾如是,何假他術,以智隍之精勤,未遇玄策,猶困半塗;慧南之勇銳,不識雲峰,尚落寞臼。況其餘乎?惟以怠居,遂遠離勇。古德曰:幾多鱗甲為龍去?蝦蟆依然鼓眼睛。此略立二支,餘固不及也。依次第言三學,啟當人之一行。
[一]、戒學
沙彌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戒,善薩十重、四十八輕戒,密乘十四,優婆塞優婆夷等,乃至八萬細行,統曰戒也。無戒何以全德?德不全行焉尚?尚行全德,君子勝行莫尚乎此。行人無始落沒天涯,還家路迷,蕩不知返。邪師詭說異論龐然,今欲回車,途何由識?此戒者指途的要,依要而行,安全抵舍,故曰:“佛涅盤後,以戒為師。”《永嘉集序》曰:“非戒不禪,非禪不慧。”或曰:“湛堂準謁梁山乘,乘曰:‘驅烏未受戒,敢學佛邪?”準捧手比’壇場是戒邪?三羯磨梵行阿闍黎是戒邪?‘乘大驚。又有以戒定慧學問一古德者,德曰:’我這裏無如是閑家具。‘“又嵩嶽元圭答乞戒者曰:”汝既乞戒,即既戒也。所以者何?戒外無戒,又何戒哉?又曰:“若能無心於萬物,則罹欲不為淫,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疑混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昏荒顛倒不為醉,是謂無心也。無心剛無戒,無戒則無心,無佛無眾生,無汝無我,孰為戒哉?”雲雲,如彼說又何邪?曰:是法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汝輩但緊緊記著、守著:無戒而德莫階,無舟而海莫泛,則得矣。何也?在他既階既泛之人,何德非戒?何行非戒?何事非戒?若然持邪犯邪,開邪遮邪,開遮持犯之法,以權信願行證之趣為實,因權及實,既及實已,雲何是戒?雲何非戒?然未濟海者,固不可忘乃舟也。行人行人,即應嚴守下之五戒:一殺,二盜,三淫,四妄,五酒。又此五戒者,任何一戒嚴守專工,悉能了徹本來,發明大事,況盡持乎?他方非計,以吾土言,道宣輩其先例也。
[二]、定學
記曰,“知止而後有定。”佛曰:“奢摩他。”天台大小止觀,定相千差,定名匪一,曰定則不二。佛說無量法門,總攝止觀。止者心一境性,觀者抉擇法慧。心一境性緣無分別,抉擇法慧緣有分別。無分別斷煩惱現行,有分別斷煩惱隨眠,二者相依,疾風掃葉。若曰偏廢,必覆輔車。又止者定也,觀者慧也。今以觀糅雜於定學,共立一節者,蓋以遍言,無止非觀,無觀非止,且欲於下文第四節,間彼參話頭等四法也。黃葉止啼詎實義乎?是皆路途之方便,非及奧之良規。若及奧也,則此戒定慧學皆為閑話,尚何所謂糅雜非糅雜邪?然此止觀亦開為二:
一、勝妙止觀。先得止而後起觀者;
二、隨順上觀。依學人功行方便次序不定。曰止觀,曰勝妙,曰隨順,種種名,種種法,悉以實詮人無我、法無我為其究竟。當人苟直下無我,無我則無心,無心則無法,無法則無人,而大用繁興也。曰止曰觀,詎不悖乎?其或未然,刺股封衾,寧忘載道?既載道也,而於此道起大障礙者,厥有多咎,今但及二:
一、昏沉,心身於所緣境,無堪能性者,昏沉也。如心緣無念而定久,漸心昏身疲,繼至睡眠等。修定行人最難辨者此耳。蓋掉舉易知,昏沉難撿,古人於此乃開二門,一粗二細。粗固無論,細為如何?渭於所緣境稍不明顯,心無策勵,皆昏沉也。比來同輩每印個似清淨境界,或少許光影者,即曰得某定、某三昧。以餘勘之,皆昏沉也。去聖日遙,謬陽焰而曰清波,可無懼乎?
二、掉舉,貪彼前境,妄計過未,搖心異趣,隨業散亂者,掉舉也。如心緣無念而定久,則放心不求,自意不牧,遂至朋從。爾思修定行人,人百其病,苟無昏沉掉舉,無論何人,當時泊然在定,詎有他哉?一切止觀法衍文也。行人既不越乎止觀,然則緣當何緣?此無定法,要以行人樂欲及煩惱輕重而為對治。略開六法:
一、貪重者應緣不淨法;
二、嗔重者應緣慈悲法;
三、癡重者應緣緣起法(十二緣起);
四、慢重者應緣界差別法(地水火風空識);
五、尋思重者應緣出入息法;
六、等分行者應緣各別緣上諸觀。止觀理趣既已粗知,於焉起行得地為上,古哲擇處,人物悉宜,四時鹹序,曰山、曰海、曰崖穀、曰市廛,總以便利行人,不害進業為是。當人自檢。既得地已,行住坐臥無非道場。為利初機,故言坐法。金剛坐、獅子坐、七支坐等,生有多名,名有多德,都非此急。今以下之九法為行者的趨,若忘筌蹄,是此非此,均無不可也。
一、跏趺或半跏趺(如有病或吃苦隨坐亦可);
二、堅脊(直如樹銅錢);
三、平肩(肩須放鬆);
四、手置臍下四指處結定印(右手放在左掌上,必兩大指微微相觸);
五、項微俯(項左右有脈如魚鰓,出入循環衝動內氣,故易掉舉,微俯則壓二脈不動,自然在定也):
六、唇合任其自然;
七、舌抵上齶;
八、眼微開,自鼻端下視(遠五尺近三遲);
九、呼吸任其自然。
行既趨乎上階,業每新於日異。篤行固一,業相繁多。先聖以九法表之,令行者無棲故窠,日新乃德,甚可追也。今示定相,亦曰止相,當然應有之過程如次:
一、內住:即念住,攝外攀緣,離內散亂,最初係心故;
二、等住:即續住,於所緣境相續而轉,微細係縛漸略故;
三、安住:或失念,或馳散,能複斂攝故;
四、近住:收攝失念,及馳散已,能如理安住;
五、調順:思維定生功德,樂察煩惱過患,令其調伏心不散亂故;
六、寂靜:於粗尋思煩惱,能起正念,斷除令心不流散故;
七、最寂靜:於極尋思煩惱亦能斷除,或時失念率爾現行,亦能治伏,如是等過,令不更起故;
八、專住一趣:於所緣境,恒常相續而行功用故;
九、等持:於所緣境,恒恒相續,無功用故。是九相者,修定行人必經之程,得等持已,心一境性,即時身心輕安,名為得止。止者定也,行人證此輕安,即得定也。然此亦有四勝相,恐學者昧而不察,得少忘全,特開四法,檢其偽真:
一、頭項似重,而無損惱;
二、遍身如風,內觸妙樂;
三、身內如滿溢狀;
四、於諸煩惱樂斷能斷。
止既得已,由此起觀,曰妙勝觀。以外道例,止共而觀不共。蓋外道有止而無觀,縱曰觀,非此之觀也。觀亦開二門、六事。二門者,一、正思擇,二、正極思擇。正思擇緣盡所有性,正極思擇緣如所有性,此複依六事而行,觀察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