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文明”的掠奪(2 / 3)

“你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事務局職員說:

“唔,這裏麵好象有不少問題。”

這個事務局職員隻有三十二三歲,倒很精明強幹。不僅是他,凡是經總協的事務局職員,都是經過嚴格的考試才錄取的,絕對不講私人情麵。即便是會長和副會長的親戚,也絕不徇私錄用,這是人所共知的。

可是經總協的事務局職員有個鬥爭性很強的工會組織,正因為經總協是日本資本家的大本營,這種現象是很特別的。

事務局職員略帶嘲諷地笑著說:

“您好象跟副會長很接近,去問問他不好嗎?”

“不管多麼接近,這個可不能問呀。我怕他會生我的氣,問我調查這些不相幹的事幹什麼。”

“您是不是一直在調查這些事情?”

“說不上是調查,不過有些事兒很有意思,因之感到興趣就是了。”

“是嗎?”年輕的事務局職員盯了一會兒中久保京介的臉,說:“那末,給你看點有意思的東西吧。”

過一會兒,他拿出一本打印的小冊子來。

“就是這個。”

那是個不足五十頁的小冊子,封麵題為《T銀行實況》。

“是怪文件呢,”這位事務局職員預先說明道,“您大致讀一遍吧。您剛才所提的那個疑問也就可以從中得到解答啦。”

中久保京介翻了翻用粗紙打印的小冊子。

“這個可靠嗎?”

“所以我預先聲明它是個怪文件呢。可是,如果您讀後認為可信的話,那就行啦。”

中久保京介回家後,獨自一個人開始閱讀。他叫妻子端來咖啡,振作起精神來。他覺得這份“怪文件”好象有著使人驚心動魄的內容。

“地方銀行有本身的使命。在發揮地方金融的機能方麵,貸款的對象自然有個限度。可是隻要看看T銀行的二十九筆大宗貸款的對象的類別,就可以發現其中有異常的偏袒,放款方麵有著驚人的反常現象。

“對舊占領軍有關方麵的貸款三宗

二十二億六千萬日元

“對保守黨有關方麵的貸款十宗

二十六億一千萬日元

“對總經理個人方麵的貸款九宗

十九億七千萬日元

“對公共團體的貸款二宗

九億三千萬日元

對其它企業方麵的貸款五宗

八億六千萬日元

“合計二十九宗八十六億三千萬日元

“從這份表報可以看出,二十九筆一億日元以上的大宗貸款當中,舊占領軍有關方麵和現在的保守黨有關方麵的貸款占十三宗之多;至於貸款數額,兩者共達四十八億七千萬日元。這簡直快要達到貸款總額的百分之六十左右了。而且,在難以收回的款項中,這兩類貸款占絕大部分。

“舊占領軍有關方麵的三宗貸款中,有一宗七億日元就是貸給目前社會上議論紛紜的某婦女經營的企業的;而據某經濟雜誌說,這筆貸款額事實上接近十一億日元。

“抵押品價值不足、造成完全呆賬的約達五十四億日元;抵押品折價不足、造成部分呆賬的達七億日元。而且上述大宗貸款大部分越出企業的常規,並且是出於不純正的動機而放的。

“所謂舊占領軍有關方麵的三宗貸款二十二億六千萬日元,據說分別涉及舊占領軍中有權勢的軍官。

“試舉兩三宗保守黨有關方麵的政治性投機交易、徇私貸款為例,有代表性的是北海道的北邊礦山。它沒有抵押品就借到四億四千萬日元資金,現在完全呆賬了。

“這個企業公司的設立和所借到的款子,都完全是政治交易。就以T銀行貸給北邊礦山公司的四億四千萬日元來說,其中用於設備資金和經營資金的有二億日元左右,其餘近二億五千萬日元看來都被保守黨裏兩派的魁首作為政治資金動用了。

“為了對社會上隱瞞這種情況,總經理佐佐一彥特派一個親信擔任北邊礦山公司的經理,而且把該公司在銀座的大樓提供給一派的魁首作為政治俱樂部。魁首親信的政客們通過這個公司籌措資金。

“據說事實上某魁首的派係是以這個俱樂部為據點而成立的。

“T銀行當局是在充分了解這一內幕的情況下,把巨額銀行資金貸給了北邊礦山——這個停止開采的礦山的。

“T銀行還貸給了N航運公司四億一千萬日元。在所謂戰後政府造船計劃剛開始執行的時候,這個公司的經理憑空從佐佐總經理那裏拿到幾千萬日元的銀行資金。這家航運公司不用說沒有抵押品,連航運都沒經營過,更談不上實際成績,就突然出現了。

“這個公司就是利用政府的財政投資貸款悄悄擠進造船計劃而設立的,它忽然被牽連到造船貪汙案內。但是N公司經理借口住院治療,避開風頭,不久就因當時的法務相行使強權而得救。N經理和佐佐總經理當時以赤阪村為根據地,把運輸相和國防長官拉進去,為了派給N航運公司的款項而展開政治工作。當時的國防長官同佐佐總經理的關係已經是水火不相容了,他與當時的運輸相的關係也壞透了。傳說檢察廳掌握著關於運輸相的證據,其關鍵似乎在於N航運公司。

“總之,白手起家的N航運公司,借著造船資金上的營私舞弊,一躍而成為擁有四艘油輪的正式航運業者了,這確實是驚人的。況且,佐佐總經理竟牽連到政治貪汙案裏去,對於一個銀行負責人來說這是絕不應該有的情況。幸而法務相出麵包庇下來,佐佐和N經理才算是得了救。

“再者,以目前束之高閣的四億一千八百萬日元貸款來說,銀行看中的大概是借戶W企業公司所擁有的不動產的巨額估價,可是拿這樣的舊帝國海軍的遺產作抵押,動機是非常不純的。該公司本身是製造軍需品的,是具有高度危險性的企業公司,經營者又是臭名遠揚的人物。考慮到還有國防長官從中斡旋,就更加令人懷疑了。

“東亞冶煉公司則因為有保守黨的一位魁首和當時的日本銀行總裁從中斡旋,事實上獲得了救濟貸款:由佐佐總經理答應貸給二億四千五百萬日元,辦了一場政治交易。當時東亞冶煉公司因為在市內濫發空頭票據,一時達十億日元之多,公司營業陷於絕境。保守黨某魁首由於與該公司的經理有親戚關係,就出麵營救,慫恿日本銀行總裁同他一道施加壓力,迫使佐佐總經理批準了這筆貸款。

“但是T縣地方檢察廳不但駁回了T銀行股東內山對此事的控訴,反而以有恐嚇佐佐總經理的嫌疑把內山逮捕了。這裏邊隱藏著很大的陰謀。數年以來檢察廳一直傾向於變成專搞政治陰謀的官府,通過這一事件,也可以看出這種情況更加惡化了。

“保守黨政客在戰後如何大肆侵吞複興金庫(複興金庫即戰後日本為了複興企業而設立的金庫。——譯者注)和開發銀行,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這些國家金融機構有一定的範圍,擠不進去的人就到市內銀行去活動。他們所以看中T銀行是有十足的理由的。那裏有國民所不知道的黑幕。

“總經理佐佐一彥似乎有相當大的把柄在人家手中。保守黨政客們為了擴張與自己有關的事業,或者同專利的企業家串通一氣,便利用這位總經理的把柄,從T銀行取得大筆貸款。這確實是變相的訛詐。

“舉上述表單為例:北邊礦山公司借了四億四千萬日元,完全是呆賬。僅此一筆,就使T銀行遭到沉重的打擊,而這項貸款是帶有巧妙的政治陰謀的。也就是說,該公司的董事一個個都是與保守黨關係很深的人。該公司原先是向開發銀行借款的,如今改向T銀行借了。可以認為,這件事背後是保守黨魁首在擺布的,打算把佐佐資金引入該公司作為政治交易。不難想象,其中交錯著政治性的欺詐、恐嚇和背信。

“然而告發這件事的內山竟被同縣地方檢察廳以恫嚇罪名起訴,這是為了防止

銀行的不法勾當被公諸於世而施的毒計,是佐佐總經理和利用他的保守黨魁首以及檢察當局相互勾結搞出的陰謀。政治警察從來是以不受理、默認、酌情處理、回絕、擱置等檢察權力內的一係列消極辦法為主要手段的,而這一事件的特征之一可以說是檢察當局積極運用了權力參與這一陰謀活動。”

這件印刷品接著說:

“這一事件是戰後日本統治階層策劃的最典型的陰謀之一。這是個有趣的實錄,證明保守黨政府操縱著金融,利用權力,通同作弊,築起了多麼強大的謀略的城堡。

“通觀這一事件,令人感到在民主製度下的日本,存在著一個不許庶民窺知的秘密領域。

“由於闡明這一事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三點:

“(一)越發可以看出,曾經使人們議論紛紛的銀行疑案是神秘莫測的。

“(二)檢察廳那派的魁首越發無法無天地濫用起權力來。

“(三)保守黨政治家已經腐敗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T銀行的謎與戰爭結束時隱藏的物資有關係,這是毫無疑問的。可是關於隱藏的過程、人的關係以及物資本身,外間有種種謠傳,看法很不一致。當時的美軍軍官和日本宮內省高級官員的名字也出現了。這一事件肯定與舊日本軍人有關係。有人抓住這個把柄,曾多次進行敲詐勒索,但是檢察當局從未行使權力加以製止。這也是怪事。

“再者,國會把隱匿物資的問題和鑽石貴重金屬的問題提到財政委員會、行政監察委員會、決算委員會上,大大引起世人的注意。可是說也奇怪,及至問題的焦點一接近T銀行的有關方麵時,審議會就中斷了,或者國會就解散了,事情沒了下文。這真是不可解的。

“報紙和雜誌不斷刺探以T銀行和佐佐總經理為中心的謎,但是銀行和總經理對此沒有表示過一點意見,也沒有提過一次抗議,更沒有控訴過它們誹謗自己的名譽。

“盡管T銀行在借戶上的離奇問題使輿論嘩然,但是佐佐總經理卻泰然自若,依然獨斷獨行。

“一切都是金錢的力量。

“佐佐資金散在保守黨政界的一切重要派係裏。銀行賬簿上的大頭債戶偏巧都列在股東內山的調查名單上了。如果把這個內容調查下去,說不定還會查出賬簿以外的資金。誰敢保證賬簿以外的資金不會牽涉到秘密金庫呢。

“內山先生攻擊的火力太猛烈了,佐佐總經理不得不仰仗檢察當局利用權力來擋住。火力眼看有從T銀行延燒到保守黨本身的危險。除非把檢察廳拉進來撲滅火源,別無其他辦法。於是,布置下了一個巧妙的圈套,內山先生就落入陷阱。

“內山先生還不肯罷休。他繼續追究佐佐總經理的責任,調查了T銀行的大筆呆賬,準備把他調查的結果向股東們發表,並主張整頓銀行的人事。正當佐佐總經理認為能夠順利開完股東總會的時候,聽說內山先生已經把附有絕密名單的小冊子分發給股東們了,不禁大吃一驚。總經理遭到恐嚇的消息不久就傳開了,以此為轉機,內山先生反而被控以恫嚇罪。據信這件事背後有地方檢察廳的大陰謀。”

關於地方檢察廳的陰謀,小冊子接著說:

“‘福樂事件’足以證明本事件所具有的政治陰謀色彩。‘福樂事件’就是一些人以T市的‘福樂’酒樓為據點,進行共同策劃的事件。這一事件的當事人為T市地方檢察廳副檢察官佐野、T銀行顧問律師及保守黨議員等。他們連日開會策劃怎樣來陷害內山先生。這位顧問律師是檢察官出身,在大學時與佐野檢察官同學。由於這是轟動中央政界的事件,這三個人的策劃被認為是經中央最高當局的政府、政黨和檢察廳協商後同意的。

“為了把內山先生葬送掉並對佐佐總經理給予支持,現任地方檢察廳副檢察官,花山內閣實力派魁首的嫡係、現任議員以及作為佐佐總經理代理人的顧問律師等三人,進行了長時期的共同策劃。事實上,他們可以說是T縣的最高幕僚。

“一方麵,T地方檢察廳不能把內山先生告發的佐佐總經理瀆職案無限期地擱置下來。輿論越來越對佐佐總經理不利了。於是那三個人又在‘福樂’共同策劃徹底調查內山先生過去和現在的行徑,如果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就以此為借口將內山先生逮捕。率先收集材料的似乎就是該銀行顧問律師等人。

“同時,決定由佐野副檢察官督促部下、動員警察徹底調查內山先生的行徑。另一個檢察官報告說,地方檢察廳檔案中記載著:在某建設公司收買土地的瀆職案中,內山先生與地產掮客和流氓參與其間的地產問題有牽連。據說佐野檢察官聽到這件事高興得如獲至寶,三個人當晚在“福樂”舉杯大事慶賀。

“及至問題被公開出來,這個議員就找個借口出國旅行去了。這一切隻能說明是檢察廳使用了暴力。佐野獨自擔當了捏造借口企圖陷害內山先生的罪名。使他卷入這樣一個大陰謀的漩渦中的,固然有個人的因素,但是也可以認為,這是被迫而幹出的一種自我犧牲的冒險,目的在於防止佐佐總經理以及與此案有關的保守黨以及政府要人被牽連到醜惡的瀆職案中去。

“可是,背著‘福樂’的壁龕,與有關人士謀議對策的副檢察官佐野,也許由於連日連夜的酒色過度,突然死了。至於他死的原因,也有種種謠傳。在職的地方檢察廳副檢察官可以說是地方檢察廳的總指揮。此人與被告T銀行的顧問律師和案中調停人現任議員等連日放蕩冶遊。不用說這就意味著受了酒食之賄。‘福樂’事件是一個典型的例證,直截了當地暴露出為了政治目的而行使檢察權的內幕,而且是說明檢察權腐敗墮落的有力資料。”

中久保京介一氣讀完這份文件,把它合上。剩的半杯咖啡已經涼了。他邊吸煙邊思考著。

內容是很有趣的。給他這本小冊子的經總協事務局職員自己也說這是個怪文件,可是又講了一句妙語:如果您讀後認為可信的話,那就行啦。似乎也可以理解為他是想說:這個內容並不是杜撰的。

T銀行在抵押不充分或無抵押的情況下放了巨額貸款,而借戶又大多是保守黨的頭號政治家或與舊占領軍有關的人。

如果相信這種情況,T銀行就確實是個奇怪的地方。憑這個內容來看,佐佐總經理似乎是個大野心家。他與政界魁首有勾結,與舊占領軍方麵似乎也有聯係。但是如果相信這是事實,一個地方銀行總經理是不應該這麼做的。看來股東內山告發總經理瀆職是不無道理的。

可是,現在中久保京介所要了解的倒不是總經理的瀆職行為,他所要追究的是這個地方銀行的總經理放款為什麼會這麼大膽。據這個文件說,佐佐總經理有“短處”拿在人家手裏,頭號政客們抓住了把柄,對他敲詐勒索。

“怪文件”裏沒有進一步說明總經理佐佐一彥有什麼“短處”拿在人家手裏。是因為“怪文件”的作者還不大了解才沒有說明呢,還是他考慮到後果而保持沉默呢?則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個文件中談到了頗為有趣的事。

那就是T銀行的謎與戰爭結束時的隱匿物資有關連這一點,其中還出現了當時的美軍軍官和日本宮內省高級官員的名字。文中有這樣幾句話:“肯定與舊日本軍人有關係。國會把隱匿物資的問題和鑽石貴重金屬的問題提到財政委員會、行政監察委員會、決算委員會上,大大引起世人的注意。可是說也奇怪,及至問題的焦點一接近T銀行的有關方麵時,審議會就中斷了,或者國會就解散了,事情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