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麟遊是我人生道路構成的一個主要部分,也是我感悟自然和土地、人,最真實的過程。那時根本不去想,也理解不了什麼叫感悟或者自然、土地和人的深刻含義,隻覺得走麟遊是生計的必然,非走不可。那時年輕氣盛,每天走個百兒八十的路也不覺得遙遠和勞累。時過境遷,我如今走麟遊往返坐的是高級小車,但那種步走或者獨車單行的回憶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走麟遊,通過我的腳板,麟遊山環水繞的條條通道就像血管一樣,布滿了我的全身,滲進了我的骨子裏。因為如今我再不像以前那樣走麟遊,我把這種走的感覺用筆寫出來,重新回憶當年走過的麟遊。
麟遊遍地是山,山的那邊還是山。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我都走過麟遊的路。
春天的麟遊,那縱橫交錯的山路就像太陽的光芒,日照最長,山路也最長。那年我在一個春天的季節裏,跟隨父親從丈八向河西的木廠走去,從早晨出發,到天黑時才走到普花,翻了三條大溝,曲曲折折的山路,碎石搓腳,稍不小心就會摔倒,加上滿溝的荊棘叢林,走過叢林,鳥兒一點也不驚。那時出門帶些饃饃,算做一天的口糧,渴了喝些小溪裏的水也真的方便,沿路找飯或者找熟人家吃一頓飯,不可能也是不受歡迎的,唯一的奢望是能及早到達目的地,解除一天旅途的勞累。春天走路的心情很單純,那時我隻有12歲,家境貧寒的煎熬,總覺跟父親去上學,除過衣食豐足外,上學念書是件很快活的事,不管路途多麼遙遠,跟上父親的腳步最重要。父親走得快,我基本上是小跑。父親看我走得氣喘噓噓,就有意放慢了腳步,問我累不累,我咬緊牙,說不累。其實第一次走80多華裏路,對於年幼的我,不累是假話,走得我兩腿發軟,根本感覺不到腿是我的,隻能一個勁地往前走,除非天黑找個人家過夜,才能停下來。像這樣的旅途之勞,我根本記不清有多少次了。
後來,我長大了,上了高中,有了走路的經驗,有時和父親走,有時單獨走,單獨走的時間也很多,一則路熟,二則減少了父親為我做伴的負擔。那時走路的心情是匆忙的,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猛勁,憑著心力和腳力的功夫,憑著歸心似箭的渴望,每天走百兒八十裏路,比父親還要早到達目的地。父親摸摸我的頭,說我長大了。夏天走路的感覺是一種熱和力的組合衝動,步走或騎車隻需戴一頂草帽,背上饃摸,無需帶水,隻管朝著目的地前進,無須過多的顧慮。夏天往往有不測風雲,有時烈日暴曬,有時暴雨滂沱。麟遊山地夏天草木旺盛,鬱鬱蔥蔥,是多雨的季節。每當在行走的過程中,下暴雨是常有的事,這在出行前都要料到。要是下雨了,山裏人家稀少,這村望見那村,不隔梁就是山,隻能在大樹或者土崖下避雨。如果騎自行車那就麻煩了,車子隻有扛在你的肩上了,你還得往前走,一直扛到有石子的公路上;如果路幹了也可以勉強騎上行駛,但騎上一段路就要下來用柴棍淘盡車輪子裏堵塞的泥土,再蹬車行駛。偶爾太陽火辣辣地暴曬,走在山道上,汗如雨潑,路的陡峭和蜿蜒,似乎和你保持立體的感覺,何時能走到盡頭?
像這樣的跋涉,何曾一次呢?秋天走路的心情最複雜,天短路長,唯恐不能按天黑到達目的地,這是最害怕的心理負擔。麟遊山裏常有狼蟲出沒,秋季更為盛行。那年秋季我從崔木走到閣頭寺,天已黃昏,從北邊的山梁上徑直朝大路來了3隻狼,四遭沒有一個人影,狼早已發現了我,我真有點魂飛魄散了。狼要吃我了,保命要緊,咋個保法?我六神無主。正在作難,發現路旁邊有一棵大樹,心生一計,毫不猶豫地爬上樹去,3隻惡狼圍住樹幹嚎叫不止。我在樹上折了一個樹枝,作為保護我的武器。狼在樹下狂嚎亂跳不止。我在樹上一手抓著樹幹,一手揮舞樹枝,與狼周旋足有三個多小時,狼吃不了我,仍不死心,趴在樹下不走,我緊緊抱著樹幹,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看來,狼吃不了我是不走的,難道我就這麼輕易喪生嗎?不,決不能被狼吃掉。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荒山野嶺,有誰能前來救我?唯一能救我命的就是這棵大樹和我手裏的這根樹枝了,看來我得緊緊地抱住這棵大樹,與狼周旋到天明,才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