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他?"
"哈哈,雲清同學,你真是八婆。"
狄雲清微笑著看我,伸過手來摸了摸我的頭:"我很擔心你的事情。"
我嗆了一口,果汁全都灑了出來。
狄雲清打了個響指,讓侍者添上一杯伏特加:"其實我回國是為了找一個親人。"
"啊?"
"如果她過得幸福,我就不幹擾她的生活。"
我抬起頭,眼睛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姓李。"狄雲清仍然溫和地笑著,"若薇,告訴我,你過得幸福嗎?"
"你確定我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我的心髒呼之欲出,但害怕過分期待後的失落,於是緊緊地壓住胸口。
"你看看這個。"
狄雲清拉開襯衣領子,從裏麵拿出一塊很小的紅玉護身符,和我的那隻一模一樣。
"你是?"我的呼吸突然停止了,瞬間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腦子完全蒙了。
"你的哥哥,李雲清。"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仿佛來自外太空,又好像來自內心某個已經被我徹底忽略的地方。
"就憑一塊玉?"
我的手止不住哆嗦了一下,果汁杯被打翻在地。
嘩啦。
玻璃破碎的聲音被酒吧裏嘈雜的聲音掩蓋。
"如果你要看我這些年來調查的檔案也沒有問題。"狄雲清的笑容裏帶了一絲淡淡的苦澀,"我找了你好久。"
我瞠目結舌,僵直了身體,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進嘴裏。
怪不得我們的五官依稀有些相似,怪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
我的夢裏麵隻有我和爸爸媽媽三個人,也就是說出車禍的時候,哥哥並沒有在車裏!
狄雲清就是我的親生哥哥!
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不是孤獨的!
狄雲清,不,哥哥,輕輕地摟過我的肩膀,掏出麵巾紙幫我擦臉:"傻孩子不要哭了。"
"若薇你怎麼了?"皓然慌慌張張地扔開琳琳,從舞池中掰開人群朝我走來。
"我沒事。"我低聲說了一句。
皓然一臉錯愕地看著我,轉而憤怒地抓起狄雲清的衣領:"你這小子,對若薇做了什麼?"
"明皓然,現在能不能麻煩你回避一下?"哥哥有些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你說我是外人?"皓然一拳打在哥哥的腹部,"若薇一直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走她!"
哥哥沒有躲,硬生生地接下這一拳。
我立即衝到他前麵,推開皓然:"明皓然,你瘋了嗎?怎麼見人就打?"
"若薇,你為什麼維護這個讓你哭泣的家夥?"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好不好?"
現在我沒有心情跟他解釋太多。
"在你眼裏,狄雲清比我重要對不對?"
"現在我不想跟你說話。"
皓然的腦袋在想什麼?他和哥哥是無法比較的!
"若薇……"皓然的臉變得蒼白,他一連倒退了很多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麼?"
"現在不要跟我說話。"看到他難過的樣子,我的心好像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腳。
"若薇……"
我擦了擦眼睛:"你讓我跟雲清同學獨處一會兒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一份親情已經超出我的接受範圍,我有好多話想跟哥哥說,有好多話想問他。
"不好!"
皓然的眼睛裏快要噴出火來。
"皓然,不要任性,別耍小孩子脾氣。"
"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皓然對我大聲吼了一句後跑出酒吧。
"皓然你給我站住!"
他怎麼這樣蠻不講理?我追了出去。
哥哥拉住了我:"讓他去吧。"
"可是……"
看到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最後我還是忍不住甩開哥哥的手:"哥哥,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談,先不要告訴其他人。"
狄家是名門望族,如果哥哥和我的關係曝光,也許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皓然是打定主意不理我,因此跑得很快,沒多久我就被他甩掉了。
"皓然!"
我喊了幾聲沒有人理我,黑黢黢的夜裏,隻剩下自己激烈的喘息。
我深吸了口氣,停住腳步轉身往回走。
燈火闌珊的街道上,讓冷風撲麵而來,企圖吹醒我昏昏沉沉幾欲炸裂的腦袋。
這時一條白晃晃的胳膊攔住了我的去路。
"明若薇,你想去哪兒?"
"楊拉?"我詫異地看著鼻翼打洞的女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今天怎麼會這麼巧,在這裏遇到她?
不對,她一定是有意跟蹤我。
她到底想幹什麼?
我突然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嗬嗬,你的表情真有趣,前幾天你把碎紙扔在我臉上的那種囂張勁兒跑到哪裏去了?"
"我沒有囂張。"
"哼,當時那麼多人圍觀,你讓我下不來台麵呢!"
"對不起,我是一時衝動。"這個家夥還挺能記仇的!就因為這個原因就要整我?實在是荒唐。
"道歉能當飯吃嗎?"楊拉冷冷一笑,鼻環在路燈下發出陰森森的光芒,"現在才知道後悔,知道害怕?晚了!"
她一揮手,四個小混混就走上前來。陰陽頭也在其中。
我掉頭就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時候可不是在拍電影,還有時間讓我站在那裏發抖著說"別過來,你們想幹什麼"之類的話。
"抓住她!"
楊拉在身後大喊。
"你給我站住!死丫頭!"
說什麼廢話?我怎麼可能乖乖聽憑你們這些人渣擺布?
我跑得更快了。風在耳邊嗖嗖刮過。
五十米短跑比賽的時候我也沒有現在賣力。簡直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不過女生的速度和耐力跟男生的確沒辦法相比。不出幾百米,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開始明顯縮小。
眼看就要被他們抓住了,我慌忙踢翻幾個垃圾桶,希望它們能夠幫我阻擋一下後麵那群瘋狂的狼!
"死丫頭!"
上帝保佑!陰陽頭被其中一個絆倒,以狗啃屎的狀態趴在地上,頭上掛了不知道哪家吃剩的麵條,還從嘴裏吐出一個雞蛋殼來。
盡管不合時宜,我還是撲哧一聲笑了。
"活該!"
我朝氣急敗壞的楊拉作了個鬼臉,拔腿逃命。但轉身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前麵,咚的一聲撞倒了什麼人。
"對不起!"我匆匆道歉。
"把我拉起來。"那人一把拉住正要繼續狂奔的我。
我急了,用力摔開他的手:"放開我,後麵有人追我!"
"他們為什麼追你?"
我的天!我怎麼會遇到這樣一個囉唆的人!我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暈!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啦!"
"那就是一場誤會了,雙方當麵解釋清楚不就行了嗎?"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呆呆地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衣領,然後拍下身上的土。
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銀色的光芒傾瀉而下。
一張立體的臉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類似中世紀教堂裏的浮雕效果。
沒來由的,我突然想到王爾德的話:Icanresisteverythingexcepttemptation.(我什麼都能抗拒,誘惑除外)。
一瞬間呼吸好像被生生扯斷。對於他的相貌,我在腦子裏搜枯竭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形容詞——這人的美簡直是超出人類想像的極限!(不過五官和某個自戀男有些相似。汗。)
追上來的楊拉一行人顯然也被這張讓世人驚厥的臉給鎮住了。
四男一女瞠目結舌,眨巴著眼睛,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見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
看上去約有二十出頭的大男孩淡然一笑:"我姓柳,柳承。"
楊拉呆呆地拉著身邊的陰陽頭,中了魔一樣喃喃地說:"他笑了……他在笑……他真的是活人……"
"這麼晚了,你們一群小孩子在外麵遊蕩是很危險的。"柳承輕啟朱唇,"早點回家吧。"
接下來所有人都臉紅心跳地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根本沒聽到柳大帥哥說了些什麼。
那個飛揚跋扈的小太妹楊拉在他麵前乖巧得像隻貓,等他說教完畢,放了幾輪電波後,才戀戀不舍地帶領著兄弟們離開。
問題竟然這樣解決了?我呆呆地站在那裏,還沒回過神來。帥哥的笑果然是殺人不見血的退敵法寶!
"你呢?"柳承摸摸我的頭,"怎麼還不走?不怕爸爸媽媽擔心嗎?"
我的心哢嚓一聲墜下深淵。
爸爸媽媽?——
他們的確會擔心。
但更擔心我的人應該是哥哥吧。
自從記憶恢複以來,我每天都像一個演員,帶著厚厚的麵具,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我在明家扮演的角色是明若薇,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家庭和睦的假相。其實心裏早就不屬於那個家。
而今天這種平衡被徹底地打破了!
我第一次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哥哥——雲清。
可是他必定有他的難處,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跟我接觸了。
以前看過很多關於狄家的報道,那些豪門裏麵的爭鬥常常都是血腥的,而哥哥根本沒有辦法置身事外吧?
我的興奮慢慢地冷卻下來。
以後我到底該怎麼辦?怎麼麵對哥哥,麵對明姓夫婦,還有皓然……
"你有什麼心事?我有心理谘詢執照,可以幫你治療一下噢。"柳承好像看出了什麼,關心地問道。
"哪有。我哪有什麼心事。"我放開攥著他胳膊的手,"今天謝謝你了,柳先生。我回家了。"
"叫我柳大哥就行。"他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想回家。"
"……"
"這樣吧,你先到我的診所裏呆一會兒。那裏有醫療用品,可以幫你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
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移,我才看到膝蓋上的多處擦傷,於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米番市隻是一個中型城市,這裏的心理谘詢行業並不發達。一般去看心理醫生的人,多半會被鄰居認為是精神有問題。
我跟在柳承身後亦步亦趨,想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居然在夜晚放心大膽地跟初次見麵的男子去他的門診。
難不成我的腦袋也有問題?
"坐吧。"柳承拉過一張椅子推到我麵前,然後打開櫃子拿出一大堆ok繃。
"這裏好安靜哦。"擺設也很簡單,除了一張辦公桌和兩組沙發外,隻有電腦、筆筒、打印機等普通的辦公用品。
"環境很好吧?"他笑眯眯地問。
"挺不錯的,就是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你想像中應該是什麼樣?"
"應該像科幻電影裏的太空艙一樣,接受谘詢的人必須帶上有金屬觸角的頭盔。"
"哈哈。"柳承半蹲在我麵前,細心地為我做傷口消毒,"你的想像力很豐富。"